文◎李彥謀

有什麼樣的詞,比「秒殺」還能夠精準地形容一場大型演唱會門票的炙手可熱?

哪一位歌手,能夠在前一首歌曲與觀眾大合唱同樂之後,下一首歌曲又能夠激起共鳴,讓觀眾不自覺地流下眼淚?她,就是江蕙。

二00八年四月,江蕙在小巨蛋的四場演唱會唱翻台北城,年底又沸騰港都巨蛋,二小時三十分鐘連飆三十八首歌曲,江蕙能夠讓觀眾忍住不上洗手間的生理需求,更能讓觀眾忘卻臀部因為久坐鐵椅所引起的酸痛,她不是享譽國際的席琳狄翁,卻是台灣的席琳狄翁。

台灣最大的電子賣場光華商場,DVD的專賣店電視牆,播放的不是周杰倫或張惠妹的MTV,也不是超吸睛的韓國女子團體「少女時代」;在全台灣最大連鎖大賣場的電視展區,廠商用來作為五十吋最先進LED液晶電視播放的影片,不是日本NHK的高畫質節目,也不是聚焦十億雙眼睛的世界盃足球賽…。

他們播放的,是江蕙的演唱會實況,這就是「江蕙現象」。一個可以讓每個人都唱上兩首她的歌曲,能夠讓每個人到KTV都要點上她的幾首歌,這個人就是江蕙。不論喜不喜歡江蕙,祇要聽過她的歌的人,都會說,「她懂我」。

江蕙用歌聲唱出了每個人的心聲,例如「博杯」中的「誠心最後博一杯,望天替咱保庇這個家」,訴說已過適婚年齡的女性,惦記的仍是年邁雙親與闔家平安;「返來阮身邊」的「阮猶原,夜夜為伊相思,一暝過一暝」,刻畫著自己深愛的男人不在身邊的心情寫照。

對於曾有刻骨銘心、卻沒有完美結局的愛情,江蕙在「我愛過」的歌裡,用「感謝過去你的陪伴,一句真心話,謝天謝地,我有愛過」道盡一切;在「家後」這首經典歌中,「阮的一生獻乎恁兜,才知幸福是吵吵鬧鬧」、「你的心我會永遠記條條,因為我是你的家後」,都讓所有已婚女性的內心為之融化。

江蕙的歌,有鼓舞離鄉背景工作的女性,有安慰找不到真愛的男性,有奉勸不要去等待沒有未來的愛情,也有對沒有緣份的人遙寄祝福…等等,江蕙讓許多人因此走出情傷,讓人知道什麼是真愛,也讓人更懂得珍惜家庭。

很多人聽了江蕙的歌,變得善解人意,變得溫柔體貼,懂得該如何「放下」不屬於手中的感情,懂得去掌握自己的命運,也懂得敬上侍下。他們喜歡江蕙,知道身邊周遭的人喜歡江蕙,他們主動幫父母、幫情人、幫朋友購買演唱會門票,祇為了讓對方找回曾經的記憶,讓彼此都有相同的感動。

喜歡江蕙的人,不分年齡層,不分族群,不分貧富貴賤,不分士農工商,更不分政黨色彩。在沒有開過演唱會之前,大概祇有江蕙懷疑自己沒有「秒殺」的魅力,事實上,聽眾用二十七年的時間等待她的演唱會,這些聽眾未來都將成為江蕙的「觀眾」,因為,她在舞台上的吸引力,堪以「致命」來形容。

舞台上的江蕙,一則受限於她不再如青春偶像般,有著可任意揮霍的輕盈身軀與活力動感,二則她的歌曲皆以柔性與軟性居多,因此江蕙頂多以微幅的腳步,偶而做著半身旋轉或是小跨步,即使如此,對於觀眾來說,已經足夠,也恰到好處。

觀眾看江蕙的演唱,要的是做為歌迷的一種相互溫暖,就算臨坐者祇是萍水相逢,全場下來沒有交談過一句話,但是在那個時段的每分每秒,流過他們內心的卻是同一股暖流。或許老台語歌的悲情屬性依然,江蕙卻用歌聲重新洗滌野味,讓人讚嘆江蕙不愧是台灣歌唱界的天后。

這些讚嘆,來自於江蕙讓人無可挑剔的歌藝,甚至達到爐火純青之境,歌唱界一致認為,江蕙的歌唱技巧,是任何台語歌手的示範教科書,她對於真假音的轉換、抖音與高低音等的轉音,江蕙絕對是第一人。不祇如此,她的音色乾淨、動聽悅耳,毫無瑕疵。

不斷追求進步的江蕙,並不沉湎於自己已臻上乘的演唱功力,她從走唱到專輯,從悲情到流行,在歌曲與專輯的製作,更是精益求精,與一般台語歌手難以迎合大眾市場需求有天壤之別,更讓後進們難以迄及。因為江蕙能抓準時代的脈動,她的歌,是電視連續劇極為喜愛用來作為片頭與片尾的主題曲。

然而,「初登場」的轟動之後,江蕙卻落淚了,她讓滿坑滿谷的觀眾心情激盪良久不能自己,她個人卻是有些不開心,她內心頓然油生空虛與失落感。江蕙決定籌劃第二次演唱會「戲夢江蕙」,要讓自己很忙碌,或許在這之中,江蕙能有機會再去挑戰自己的表演極限。

對於已經矗立於歌壇幾十年,江蕙似乎不知道什麼是「紅」,也從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顛峰」。早年,她是為了聽眾的五塊錢小費而唱歌,現在卻是為自己而唱,那種意境的轉換,使歌唱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也能有餘裕思索如何抓緊演唱會的臨場節奏,讓聽眾沉醉於她所設下的「音律陷阱」。

而兩年前的「秒殺」讓人驚訝,今年的情況更甚,足可用「光速」來解釋。想像一下,門票「一剎那就沒了」,是讓人如何的震撼,南北六場六萬張票,超過十六萬人次同時上網,不但塞爆售票系統,並且兩度造成大當機,這種威力依然還是唯有江蕙。

一九八五年,港台歌手為了反盜版而聚集演唱「明天會更好」,當時的製作陣容堅強,他們從六十位歌手中再挑出十八位獨唱單句,其中台語歌手僅有三位,分別是長青樹余天、老牌歌手洪一峰接棒人洪榮宏,唯一的女性就是江蕙。當時江蕙年僅二十三,正式出道約三年,實力就已備受肯定。

江蕙之所以受到歡迎,是她具備高超的演唱技巧之外,平時行事低調謹慎,對於跨領域的事務,她從不輕易評論;她的歌曲雖然灰色悲情居多,她本人則是樂觀陽光,不論是主持節目、還是受邀上電視,都展現了優質藝人正面帶動社會主流的動力。

江蕙創造的,不僅是台語歌曲唱腔的昇華,更是台灣本土文化意境的轉型,在演唱會上,她濃縮了一部六十年代以來台灣流行文化發展史,賦予台語歌曲更多旋律的層次與情感的豐富感。她珍惜台灣的每一吋土地與人民,藉由她的歌,人們滿足大街小巷喜慶宴會最需要的熱度,也填滿每個人都可能歷經的孤寂夜晚。

此外,從江蕙的服裝造型,更讓人感受到不同的她,有都會時尚、鄉野抒情、野性奔放、淒厲哀鳴、甚至是黑貓摩登。江蕙呈現給觀眾的,何嘗不也是台灣文化的另類革命;她不屬於風情萬種型,卻牢牢地貼近台灣的普羅大眾,看過她第一次演唱會的人,很難拒絕江蕙的再次誘惑,尤有甚者,曾在小巨蛋最高層遠眺江蕙的觀眾,無不希望第二次的接觸,能夠有幸近距離地欣賞她。

「江蕙現象」,不如說她創造了「江蕙文化」,她的成長歷程,就是台灣人民長久以來集體渴求的奮發向上精神,她堅忍不拔的毅力,不被倒嗓危機所擊倒,她的滄桑曲調,不被曾經祇能是在夜市的游擊戰所屈服,她的勇氣,不被破產事件所摧毀,她的壯志,不因台語曾是小眾市場而退縮。

這就是江蕙,「感謝江蕙,謝謝有你」,四十八張專輯二千二百萬張的銷售量,祇要聆聽過的聽眾,千言萬語,永遠都祇是一句,「她懂我」。

 

 

江蕙採訪側記

 

一般人總會認為,人祇要「紅」了,就會有架子,但是在江蕙身上一點也看不到。不過聽到《新新聞》要專訪,江蕙很訝異,因為她感覺《新新聞》與娛樂圈似乎比較難以連結。她受訪時看到《新新聞》的當期封面,做的是「五都選舉」,江蕙第一個反應是哈哈大笑。

就是她開懷的一笑,不僅是她心防的釋放,更是《新新聞》採訪群的壓力鬆綁,她的爽朗,開啟了她一匣子的話題,而且原本以為可能是嚴肅的訪問,氣氛頓時轉換成笑聲盈庭的閒話家常。

訪問當天,江蕙頭戴黑色運動帽,一襲看似舒適且具彈性的黑色運動服,腳上穿的是運動鞋,整體看起來相當順眼,也說明了她喜歡運動。重點是,這身打扮走在路上,應該很少人會認出來吧?

事實上,嘉義出身、台北長大的江蕙,訪談的大部分時間,是以熟悉的台語交談,但是偶而幾句國語,卻說得字正腔圓,令人驚艷。由於江蕙出道以來,已有太多的報導關於她的軼事,也擔心不能再提供新鮮的題材給《新新聞》,讓人感到她的平易近人與善體人意。

共進晚餐時,江蕙不時提醒記者要用餐;偶有電話打給經紀人,江蕙都希望經紀人能到包廂外,以免對記者們不禮貌;如果與記者是同鄉、或者有共同的經歷,江蕙都很興奮地舉起水杯對喝一番。

江蕙就是這麼的不拘小節,這麼容易就能與人打成一片,而且信手拈來就有與人相似之處。她能談天說地,話題包羅萬象,但是單純、安定,是江蕙的盼望。不喜歡政治的江蕙,也不喜歡演藝圈的八卦,她甚至為演藝圈被污名化叫屈。

與一般的女人沒有兩樣,江蕙會忌妒妹妹江淑娜沒有白頭髮,也會很自戀於她在MSN交談所說的精彩對話,這就是江蕙。

<2010.07.01刊載於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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