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金宋火拚」,其實是「馬宋對決」,祇不過馬英九打的是「代理人戰爭」,對上宋楚瑜本尊。否則,以金溥聰的層級,確實不足以與台灣有史以來唯一的「省長」相提並論,但金溥聰是馬英九的分身,言行幾乎都被外界認為是代表馬英九,無怪乎這回宋楚瑜感慨這是「放『馬』拿『刀』砍我」。

有人說金溥聰是馬英九的「張良」,也有人曾私下影射金溥聰是馬英九的「寵物」,才會讓馬如此信任他。金溥聰對於個人名譽看得相當重,所以當宋楚瑜在去年十月十九日上電視專訪時揶揄國民黨的民調是「假的」,讓這位「媒體與選舉專家」再也按耐不住,連同引用宋楚瑜言論的電視名嘴一併提起告訴。

金溥聰大學讀的是政大新聞系,據說大一剛開學時跑去選了外交系的課,有天上課遲到,他不好意思坐在前面,祇好選了靠窗戶的位置,才剛坐定,老師就指著金溥聰問了一道題目,他氣定神閑地說:「老師您不用問了,我下課就要退選這門課。」引來同學滿堂喝采,老師則是尷尬萬分。

一九八五年,金溥聰頂著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新聞博士回台,看到國民黨國際關係室招考黨工,他應試就獲得錄取,主考官就是時任黨副秘書長的馬英九,也是馬金相識的開始。

在黨部任職時,金也在其他學校授課,指導的論文幾乎都偏重在媒體與選舉的關係,從而被歸納他的專精領域在媒體力量與選舉行為。一九九四年台北市長選舉三分天下,陳水扁最後勝出,金溥聰隨即提出《阿扁為什麼會贏,選民早就鐵了心》的文章,解釋民進黨勝選因素、新黨選票為何超越國民黨、新黨支持者為何背棄國民黨等三大疑問。同年宋楚瑜正好當選台灣省長,開啟他的宋氏王國。

一九九七年,馬英九擔任法務部長,因白曉燕命案而請辭,並發表「不知為何而戰」的聲明。此後馬回到政大重執教鞭,昔日慧眼識英雄的長官落難,金溥聰立刻送上溫暖,兩人有了更多接觸機會。就在國民黨眾聲呼喚馬英九參選台北市長時,金溥聰則以其擅長的媒體與選舉智謀,提供給內心惶惶的馬英九。

當年,李登輝結合民進黨啟動凍省,宋楚瑜從李朝當紅人物被送進冰櫃,成了「漸凍人」,馬英九則因擊敗民進黨超級明星陳水扁而一躍成為政治新星,金溥聰隨即進入馬市府接任新聞處長。金甚至以西方諺語「誰帶你去舞會,你就跟誰跳舞」,自況與馬英九的關係。

兩千年總統大選,宋楚瑜獨立參選,選情再度形成三強鼎立,歷史重演讓金溥聰一九九四年的分析再次成真,國民黨連戰與當年黃大洲命運相同,都是敬陪末座。最讓宋楚瑜氣結的是,他認為國民黨以「假民調」操作棄保,才以三十萬票小輸陳水扁。宋楚瑜耿耿於懷,懷疑這些民調是金溥聰等人的做為,目的在於不使他當選總統。

選後的宋楚瑜氣勢反而旺盛,藉勢另立親民黨,並挾高人氣大舉攻占二00一年國會四十多席立委。二00二年馬英九連任台北市長,金溥聰逐步高升至副市長,使得馬金關系更形緊密。

然而隨折陳水扁在兩岸事務打不開僵局,連戰與宋楚瑜陣營密謀聯合扳倒綠營,二00三年中兩人達成搭檔合作後,支持度高達七成,但隨即就遭遇陳水扁操作政治議題而逐漸消退,最後在二00四年「二二八牽手護台灣」活動後,連宋與陳呂配已進入膠著狀態。

連宋配從七成支持率一路下滑,最後敗在兩顆子彈,而且廢票多達二十萬票,主導「廢票聯盟」的鄭村棋,就是金溥聰的好友。外界分析,此役連宋若獲勝,可能將有長達八年甚至更久的執政期,對於馬英九而言確實時不我予;但連宋敗選,就會加速開啟國民黨的世代交替,對馬英九接班無異水到渠成。而且當年馬的輔選力道,曾受黨內質疑,尤其金是否在廢票聯盟扮演要角,政界繪聲繪影。

再度與總統府無緣的宋楚瑜,其與親民黨聲勢每下愈況。二00五年初,宋楚瑜先與陳水扁進行「扁宋會」,不料反彈聲浪過大,民親合作破局。另方面,馬英九人氣則是水漲船高,當年五月,馬英九力促連戰交棒,並以極大的優勢於七月在黨主席選戰擊垮王金平,馬營在選舉中以文宣強攻王金平,影射王與黑金掛鉤,這些文宣操盤手仍有人指向金溥聰。經此,黨內本土派頓時遭受重挫,全面撤出黨機器。

二00六年紅衫軍反貪行動幾乎要扳倒陳水扁政權,但馬英九對於立院黨團是否動用罷免權則顯得猶豫,由於扁提早下台對馬兩年後攻頂並無助益,其瞻前顧後更被認為一己之私。年底宋楚瑜投入台北市長選戰,卻以難堪的五萬票作收,至於連宋曾有默契共同推舉的張博雅也在高雄慘敗。

此時,綠營以「市長特別費」反制馬,逼得馬於二00七年初辭卸黨主席,卻促成馬正式宣布投入隔年總統大選。四月,吳伯雄當選黨主席;五月,國、民兩黨合力修憲,通過立委單一選區兩票制,讓李登輝的台聯及宋楚瑜的親民黨面臨泡沫化,不過主要共識則早在吳接主席之前就已定案。

二00八年總統大選,各界幾乎一面倒認為馬英九中興有望,更不希望宋楚瑜出手攪局,吳伯雄也釋出多個立委選舉禮讓親民黨,不分區同樣空出名額,營造藍營大團結氣勢。

總統選後,金溥聰對外界表達「不入閣、不入府」,他聲稱如果繼續待在馬團隊,「肯定會被污名化」,一旦如此,「對馬先生不公平,更對自己不公平」。之後金溥聰周遊列國,到香港任教,不久後又獲黎智英邀請回台灣進駐壹傳媒,然仍有消息指出,金始終念念不忘馬英九,從總統府國安高層、劉兆玄內閣到吳敦義內閣,人事安排都有馬英九向金溥聰徵詢意見的痕跡。

二00九中,馬英九從就任時的黨政分離,決定改採黨政合一,因此投入黨主席選舉,藉此掌握立院指揮權,讓黨政更為同步。不料八八水災沖垮馬劉體制,宋楚瑜出面抨擊馬政府救災不利,年底縣市長選戰,馬政府出現崩頹危機。人在國外,自由多時的金溥聰趕緊救駕,再度從美國回台接下黨秘書長,展開金氏改革,要掃除黨中央長期受制地方派系挾制的困窘,同時打造純精的藍色招牌。

金要整頓地方派系,但有些派系過去與宋楚瑜亦有交情,透過管道向宋發牢騷,宋向來情義擺中間、利益放兩旁,卻也無可奈何,但見中央地方兜不攏,慨歎金的作為令他「不以為然」。

想當年,宋大權在握,在蔣經國身旁竄進竄出,金溥聰才是個小黨工;宋任秘書長權傾一時,是李登輝搭肩摟腰的「兒子」,而金是個在學校教書的年輕學者。曾幾何時,宋在政壇被政敵群攻鬥垮,金則順勢躍起,最後在這次五都選後,以後輩小生姿態槓上前輩老手,完全打破國民黨尊賢敬老的傳統,真可謂造化弄人。

有說人,宋楚瑜已垂垂老矣,建議國民黨窮寇莫追;但精研媒體與選戰的金溥聰,應該感受到宋楚瑜仍是野心勃勃的實力派人物、是九命怪貓,若不持續追亡逐北,何時讓宋這頭睡獅乍醒,他的馬金體制恐怕要遭遇更多麻煩。

<2011.01.06刊載於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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