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要到台灣農業的最前線，一定得到雲林；若要深入雲林農業的最基層，就一定要到麥寮。
前總統李登輝的生命之旅第四站，雖然是旋風式地走訪彰化、雲林，卻是地毯式直攻最核心的農、工產業，更是畫龍點睛般地破解疑難雜症。「他不是李前總統，而是永遠的李總統，因為他比現任的總統還要熟知台灣的困境與解決的方法」，雲林養豬產業的一位負責人這麼形容李登輝。
8月2日，麥寮鄉正籠罩在「蘇拉」颱風的裙襬風雨之下，汽車的雨刷已無法迅速排除傾盆下在擋風玻璃的雨水；在不是柏油路面上行進，抖動的車身與車輪偶會陷入的凹溝，不時的濺出水花；媒體記者與安全人員把偌小的養豬場辦公室擠得水洩不通，濕淋淋的霉味加上滿溢房間的牲畜味，李登輝卻顯得頗為自在。
事實上，早年雲林縣並沒有養豬業，反而是種植花生及生產「花生油」為大宗，當時花生油作為食用油極為普遍；但是到了1960年代，美國為了出口沙拉油到台灣，便報導花生油含有「黃麴毒素」，一時間人心惶惶，更讓花生農與花生油產業受到重擊。
李登輝在這種情況下被委以重任，前來雲林解決問題。他心想，面對台美貿易的劣勢，沙拉油的進口勢必抵擋不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輔導農民轉業，「養豬」是個不錯的選項，因此他建議當地農民朝養豬業轉行。
李登輝比喻，「狗會吃自己的糞便，因為狗的胃腸吸收程度不好，將排泄物再吃回去，進行二度吸收」，「豬也類似，牠們甚麼都吃，特別是餿水吃得津津有味，因為餿水富含各種人類吃剩的養分」，台灣豬之所有好吃、又香，在於牠們的肉充滿各種礦物質。
「美國豬會吃草，又吃很多人工飼料，但這些比不上餿水來得有營養，所以美國豬肉吃起沒甚麼味道，彈性也沒有台灣豬好。」在美國牛肉即將大量進口到台灣，美國豬就是下一波進口的重點，搞得台灣養豬業者寢食難安，他們時下流行一句口頭禪，「李登輝造就雲林養豬業，馬英九卻在摧毀養豬業」。
李登輝在麥寮對豬農講的話，並非恭維，而是點出台灣豬的優勢，他指出，「我們應該要打開國際市場，特別是日本人非常喜歡台灣豬，香醇美味…。」顯然，他亦預見台灣豬在不久的將來會面臨美國豬的競爭，但是他同樣不慌不忙，「不能永遠依賴內需市場，外銷還是支撐甚至擴大台灣養豬業的命脈所在」。
至於短期內的「豬肉戰略」，李登輝提醒，「養豬大戶應聯合起來，自己殺豬、賣豬肉，直送台北的賣場、超市，就不用被中間商剝削，生產者才有利潤。」
在場作陪的雲林縣長蘇治芬表示，雲林目前飼養145萬頭豬，全面要求瘦肉精零檢出，而且豬農都簽署不使用瘦肉精的切結書，正推出「快樂豬」的安全品牌，養豬戶寧願養豬成本高一點，少賺一點，提供沒有添加瘦肉精等藥物的豬肉給消費者選購。李登輝說，「這個我贊成！」
讓李登輝認同且讚不絕口的，是他參觀在崙背鄉「欣昌錦鯉養殖場」，這個真正把錦鯉送出國比賽還得大獎的養殖產業，李登輝聽簡報時聚精會神，閒談時更多所讚許，「台灣最了不起，就是民間才有這個能力，像錦鯉變性，要靠民間的力量，政府就沒有這個能力。」
李登輝告訴養殖場老闆鍾英哲及總經理鍾瑩瑩，他在桃園大溪住處的院子，養了9尾錦鯉，但不知為何死了1尾，鍾瑩瑩表示願意抽空到台北，幫李登輝看看養殖環境。
目前台灣錦鯉深受歐美人士喜愛，欣昌養殖場還會針對歐美人喜愛的色澤與紋路進行育種，通常一尾公錦鯉可與三尾母錦鯉交配。在這裡，孵育數量繁多，甚至可達10萬隻，但經過層層篩選後，留下約1千隻錦鯉培育，並備戰國際賽。鍾瑩瑩向李登輝解釋，錦鯉跟人類一樣，「基因是遺傳關鍵，父母長甚麼樣，小孩也大概長甚麼樣」，李登輝像個學生般回應，「喔，安捏喔」！
重點是，鍾家以前是養豬戶，後來政府認為此屬高污染行業，希望他們轉業，因此慢慢減少飼養數量，也開始養吳郭魚，不過由於土味高、市場不好，又聽說養觀賞鯉魚可以賺錢。當時老一輩的人不懂行銷，人在中國北京讀書的鍾瑩瑩才被叫回來接棒。李登輝聽到此，又頻頻點頭稱是。
其實，李登輝在彰化也同樣深入到農業最基層，例如他到溪州鄉參觀「大同農場」，那是隸屬於退輔會的一個小單位，但是車隊卻是從八線道的高速公路，進入六線省道、四線的縣道，再轉入二線的鄉道，最後是柏油路面已經老舊、僅可容納一輛車行進的村道，若不是刻意來，一般人很少會到此一遊。
時任省主席的李登輝，曾經實行「八萬農業大軍」政策，這次他再次提醒八萬農業大軍的核心農家，提出有機富農計畫-「每家好好地各種植10公頃，收入一定不輸其他行業，一般農家的收入，至少應有一般行業的70％才行」；台灣的糧食自給率只有32％，現在這麼多土地休耕，很多年輕人找不到工作，台灣愈來愈窮，他也很煩惱，「台灣有這麼多基本的土地都不會用，實在很浪費」，他希望農場提列「青年返鄉計畫」，以優越的條件吸引年輕人加入有機農場經營。
政府不管的，還包括一些中小企業，李登輝到北彰秀水鄉參觀水五金發展協會，是個專門製造水龍頭衛浴及灑水設備的基地，全球有超過半數是來自此處。李登輝說，現在使用的感應式水龍頭對衛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希望業者好好發展推廣到國際，對全世界影響會很大。
他亦順道觀看「武風公司」的水五金製程，在兩個廠房穿梭時，提到水五金的中小企業共同合作成立協會，同舟共濟、向世界進軍的精神，是相當不簡單的，「現在政府怎麼會認識中小企業的重要，哪會瞭解水五金是什麼」、「中小企業的發展，政府都沒在管，也不關心」。
這就是李登輝，雖然老化、卻不迂腐，對問題的掌握非常到位，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只能提供一條可行的建議，告訴農漁工業者如何向政府爭取補助、如何打開通路、如何創造世界品牌，他要台灣人勇敢的站起來，憑恃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精神，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2012.08.09刊載於1327期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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