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民進黨立院黨團的記者室，還不到10坪大，一般召開記者會時，電視台的攝影機若架設超過六台，就算是「生意興隆」，不過，6月7日早上九點半，竟然有高達十四台攝影機在場，ㄇ字型會議桌的位子不僅坐滿，媒體還將兩旁走道擠滿。召開記者會的立委趙天麟，憤怒地對台灣菸酒公司副總經理兼發言人蘇癸陽說，「再說謊就一併移送檢調偵辦」。
此事緣自台酒公司於2012年，透過山東的經銷商，從中國進口六萬公升「加味伏特加」，在嘉義酒廠以49：51的比例，加入玉山高粱後，製成「玉山台灣典藏茅台酒」；但是，趙天麟說，「加味伏特加」其實並不是真正的伏特加，而是禁止進口的中國茅台酒「貴州迎賓酒」。
事實上，要搞清楚酒品的進口、外銷、製程、以及其非法之處、是否涉及侵權，都相當複雜，趙天麟雖然在現場發送相關資料與文件，然而多數媒體記者依然只是一知半解。之所以難懂，問題在於台酒公司的經銷營運頗為複雜「專業」，若不是在台酒公司內任職已久，更難窺堂奧。
也許正是如此，台酒公司才能在行銷層面出現技術性極高的手法；以此次台酒採取「客製化代工」，用「玉山台灣典藏茅台」品牌回銷中國大陸，目的之一就是要與正品的「貴州茅台酒」競爭大陸市場。
趙天麟說，全中國也只有一個位於貴州的酒廠出廠的才是正牌「茅台」，其他都避開茅台字眼，例如有一款酒的味道及醞釀方法都極似貴州茅台，但也只能改稱「貴州迎賓酒」，因為這涉及商標權問題。
既然如此，「玉山典藏茅台」照理說其實是冒著不小風險，萬一「貴州茅台」控告「玉山典藏茅台」侵權，台酒要賠多少金額呢？若依照台酒公司董事長徐安旋所說，整批玉山典藏茅台的代工總收入約2100萬元台幣，那就更讓人難以理解，相關人士質疑，為了2100萬元代工費，卻有賠上數億元侵權官司的可能性，「用膝蓋想也知道划不來」。
台酒「應知山有虎，卻向虎山行」的作法，到底是為哪樁？趙天麟指出，「玉山典藏茅台酒」一瓶成本只要台幣350元，銷往中國後卻能賣到1000到5000元人民幣不等的高價，平均每瓶利潤超過一萬元人民幣，若將六萬公升的的「加味伏特加」製成24萬瓶玉山典藏茅台，一旦全數賣出，可獲利24億元台幣。
大商機與大獲利，或許是台酒鋌而走險的原因之一，但是台酒真有通天的本領，有膽量一手遮天，只為了讓公司賺錢嗎？事實上，台酒曾在2012年7月19日函覆立委林岱樺質疑台酒可能侵權的公文中，載明自「2011年10月起全面停止報售茅台酒出口至中國大陸」，但在不到一年時間，又與廠商簽訂客製化契約，種種行徑啟人疑竇。
由於台灣加入WTO後，政府為保護國內農業，特別立法規定，凡與高粱酒製作成分相同含有高粱、小麥的酒類，概不予進口，否則須課加關稅；而伏特加的成分與高粱酒不同，可以進口。但是要製作茅台，用伏特加是行不通的，台酒竟然想出用「加味伏特加」的名義試圖闖關；雖然這批原料酒的進口不是用來對付國內農民，但遊走法律邊緣卻受到立委抨擊。
有意思的是，去年有三批「加味伏特加」到達基隆海關，旋即被扣了下來，財政部關稅局認為「加味伏特加」很有問題，要求台酒公司所屬「酒研究所」進行查驗；但酒研所卻不敢對這批加味伏特加查驗，而是另行發文請台酒公司「林口酒廠」鑑定。
2012年10月12日，台酒公司發文給酒研究所，說明「伏特加是以穀類、馬鈴薯等之發酵，製程符合海關稅則伏特加酒之定義」。亦即，台酒公司「告知」轄下的酒研所，加味伏特加製程沒有問題；只是台酒仍不敢輕舉妄動，而是把問題丟回給財政部，「惟實質認定及解釋仍應由（海關稅則）主管機關判定」。
為什麼台酒公司不敢理直氣壯？因為，那批「加味伏特加」的味道實在太特別了，不僅與伏特加完全不同，聞起來相當接近貴州茅台。眾所皆知，茅台酒有其特殊的窖釀過程，味道中有濃濃的醬油味，這也是基隆海關敢扣下「加味伏特加」的關鍵。
台酒、酒研所、基隆海關等多方公文來來回回數次，一度陷入膠著，然而台酒與「山東台酒公司」已簽訂合約代銷玉山典藏茅台酒，總不能讓那幾批加味伏特加老死在海關，受委託的進口商順吉裕公司也很著急，想發設法、並積極找尋立委出面，好讓這些「原料酒」入關。
台酒副總經理蘇癸陽在當天記者會上說，因為有「各方勢力」的關切，才繼續進口加味伏特加，現場媒體則請蘇癸陽說明各方勢力為何，蘇答稱，基於商業機密，不便透露。
對此，︾新新聞︽進行了解，經查訪發現整個結構並不單純，包括馬政府的高層都有牽涉其中的可能。首先，現年61歲的台酒公司董事長徐安旋來頭不小，他任職台酒超過30年，僅34歲就當上時稱公賣局的主任秘書，羨煞同儕；2009年升任總經理，不到兩年就又當上董事長，前總統府秘書長、現任考試院副院長伍錦霖是他的大舅，與馬系的裙帶關係不淺。
徐安旋主掌台酒確實有一套，「水果啤酒」才上市7個月就狂銷400萬打，但是當趙天麟揭發白酒冒充原料酒事件後，他就立即喊卡，宣布不再為業者客製化代工，很有認賠殺出的意味，顯見其政治敏感高頗高。
與台酒公司合作的山東台酒公司董事長廖慶富，已在大陸經商19年，是烟臺地區的知名台商，還是烟臺市政府的招商顧問，幾年前拿下台酒在中國華北地區的經銷權，據傳其與徐安旋、藍營立委林德福等私交甚篤，經常聚會吃飯，綿密的政商關係，無怪乎在圈內引起議論。
至於先前提到的順吉裕，消息來源透露，該公司透過多名立委「陳情」，其中一位是馬系立委吳育昇，順吉裕負責人何明德曾具文希望吳能比照前兩批已經通關的加味伏特加，以其檢驗結果，去函基隆關稅局接受以伏特加（VODKA）的名義申報貨名。
吳育昇接受本刊記者查證時表示：「台酒公司與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只是選民服務，協助業者致函相關單位」，「如果酒沒問題，海關要放行；如果有問題，當然要查扣」；「至於海關台酒後續怎麼處理，我完全沒有介入」，「如果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放行，簡直是無稽之談」。
從本刊掌握到的文件顯示，基隆關稅局、台酒公司的回文，多模擬兩可，有的要推卸責任，有的踢皮球。但燙手山芋既然無人敢處理，為何該批加味伏特加最後還是被海關放行？知情人士認為，在各方勢力「介入」此事後，放行只是時間問題。
特別是台酒公司明知自己無權置喙，後來卻出具證明書，讓海關公務員有可能觸及登載不實的犯罪嫌疑；此外，嘉義酒廠遭到檢調搜索，從查扣的物證來看，不無是結構性的「共犯」行為，甚至有案外案與未爆彈，後續發展值得觀察。
這是否如趙天麟所質疑，馬英九一個人清廉是沒用的，這是標準「多方聯手」、「瞞天過海」的手法，達到走私、逃稅、圖利特定廠商的目的。再者，台酒高層與藍營民代、親中大陸台商等，皆有高度關係，「清廉是國民黨最大的資產」這句話，馬英九得考慮要不要吞回去。
<2013.06.13刊載於1371期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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