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馬祖，對許多國人來說，是個既熟悉卻有點遙遠的地方，2012年，是馬祖解除「戰地政務」20周年紀念，7月7日，博弈公投獲得57％的同意票，閩江口外的閃亮珍珠──馬祖列島，再度向世人宣示，其不只已從戰爭史上的冷戰點，轉型為世界級的觀光景點、歷史遺跡，更向休閒娛樂的國際賭場邁進。
綜觀全球知名的冷戰點，做為東西德對抗證物的「柏林圍牆」已經拆除，目前以公共藝術的手法表現部分牆址。南北韓對峙的「板門店」，目前還是共同警備區。越南胡志明市西北方的「古芝地道」，是越戰時期越軍抗美的重要地下基地，但是在規模與數量上，卻無法與馬祖的軍事設施相比。
位在福清嶺上「枕戈待旦」的巨型標語，堪稱是來馬祖的阿兵哥，最不想看到的建築首選，現在卻是經由小三通抵達此地的兩岸旅客，率先映入眼簾的景點。
馬祖在戰地政務時期，曾有高達3個師、5萬名國軍駐防，主要村落無時不聚滿洽公、操演、進行防禦工事的官兵。1992年終止戰地政務後，兵力一路裁減，馬防部改制為馬指部，兵力更僅剩4000人。早年喧鬧的大街變得冷清，只有反共標語依然矗立。
歷史的偶然，造就馬祖的必然，若不是在自由陣營的一方，馬祖勢必仍是個落後的小漁村，沙灘、聚落、岩石屋，不會吸引世人眼光；坑道、碉堡、戰備道，不會留下遺跡。
今日的馬祖，觀光已成核心產業，獨具魅力的遺跡，不只被劃歸為國家風景區，更企圖申列世界文化遺產。馬祖有四個世界之最，包括最高的媽祖巨神像、保存最完整的閩東聚落、最密集軍事坑道據點，以及發現繁殖最多神話之鳥。此外，還有會呼吸的古式房厝、鬼斧神工的水道工渠、傳統美味的海鮮佳餚、「沙連島」景觀的塘后道沙灘。
過去20年，馬祖人口持續外移、傳統產業沒落、漁業捕撈衰頹、海空交通不便，讓人忽略馬祖坐擁豐富的天然景緻及純樸民情。
詭異的是，1994年民進黨曾提出金馬撤軍論，引起外島人的譁然，但究其實，馬祖人內心是矛盾的，既希望馬祖遠離軍事色彩，卻又不希望大幅度撤軍衝擊到民生經濟。
地方耆老表示，「大家都是要過日子，能夠做生意賺錢最重要」，「事實上，裁軍不會引起中共覬覦馬祖之心，老共早就不想打馬祖了」。但一位在地的退役情治人員表示，駐防馬祖仍有必要，特別是離對岸最接近的高登島，目前仍是管制區，尚未開放觀光。
馬祖做為軍事要塞的關鍵地位不再，但是周邊仍有相當豐富的海域，難道不能發展漁業嗎？
「問題就在交通」，北竿鄉橋仔村長陳尚飛說，「漁獲首重新鮮，馬祖消費力不足，要運回台灣，交通非常不便，所以除了銷往對岸黃歧港外，剩下的魚獲就只好倒掉。」
交通不便一直是馬祖人心中的痛，雖然1994年開闢北竿機場，2003年啟用南竿機場，但時常一票難求，飛機還得看老天爺的臉色才能起降。
今年馬祖的觀光人口突破十萬人次，但與台灣著名觀光勝地仍差一大截，連江縣議會議長陳貴忠斬釘截鐵地說，「馬祖最重要的問題除了交通、還是交通，其他都是其次」，「希望能闢建4C機場，容納上百人的飛機可以起降，才能帶來人潮」，「但是需要經費，若藉由開放博弈吸引國際財團進駐，由他們投資擴建機場、蓋度假村等改善交通與促進商機等配套，才是馬祖人真正想要的」。
但是不能忽略的是，馬祖博弈公投的過程，正反意見交鋒激烈，投票結果也相當接近，顯示馬祖人對於博弈有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理。反對的聲浪與力量未來是否捲土重來，在博弈專法立法或度假村動工期間掀起反彈與抗爭，都是地方政府所不能不做防範。
連江縣政府對於度假村附設博弈的構想，認為必須在不破壞馬祖現有自然景觀的前提下進行，目前擬定的博弈用地，將在北竿機場旁的大沃山海域填海造陸；而擴建機場所需加長的跑道，同樣要填海造陸。
交通部高層透露，改善北竿機場粗估經費約80億元，「即使馬祖蓋不成賭場，這筆預算仍值得投資」，但這位高層人士也指出，馬祖博弈特區的命運，主要看大陸的客源，因此主導權掌握在大陸手上，如果中國願放寬小三通到馬祖的人數，賭場的營運才可能成功。
硬體設施或許不難克服，但博弈帶來的負面效應恐怕難以預期，內政部長李鴻源曾指出，「台灣從未設立賭場的經驗，在中央政府陌生、馬祖的方政府規模太小難以督管下，對涉及巨大利益的賭場特區如何管理也是問題」。
再者，博弈法的立法進程亦不見得會平順，交通部擬定的博弈法草案，目前已送至行政院，最快要在第三會期函送立法院審議。立委面對實際利益、受到反博弈團體的遊說、中央與地方稅收如何分配等，絕對還有一番爭論，這些都讓馬祖博弈的前景，蒙上不可測的未來。
然而，一位在馬祖從事社區營造的志工表示，「博弈公投最重大的意義，不在於賭場是否蓋成並營運，而是馬祖從戰地政務終止後，從未有過一項公共議題如此引起馬祖人的關切。
他認為，「馬祖人從博弈公投開始，逐漸凝聚出對鄉土的向心力，從戒嚴的宰制權到空間的解放，這種公共意識的構築過程，讓馬祖人真正與這塊土地連結在一起」。
在這座充滿故事的島嶼上，也許在與阿兵哥、反共抗俄標語、防空洞擦身而過時，會有時空錯亂的感覺。雖然人不多、地不大、路不寬、不繁華、沒有夜市，但馬祖有成為東方明珠的條件，是許多背包客的「下一站」。
馬祖的未來，懸繫於戰地政務終止後的第2個20年，特別是博弈與賭場的相關進程，將是馬祖新風貌再次蛻變與否的決勝點。
小辭典
何謂戰地政務？
「戰地政務」一詞，顧名思義是以「軍事為體，政治為用」的一種特殊行政，由戰時至平時或恢復正常秩序時，一種必要過渡時期。戰地政務是「以軍領政」的戒嚴體制，不只政治服從於軍事，經濟也要支援軍事。
在戰地政務政治層面，「縣」雖為憲法中明文規定的自治單位，但根據「馬祖戰地政務委員會組織系統表」，連江縣政府並非獨立的自治單位，而是在戰地政務委員會之下，負責推行戰地政務工作的執行機關，縣長並非民選，而是由軍方政戰系統兼任。
在此軍管體制之下，馬祖人民應有的參政權，被不對等的制約。此外，縣政推行，是以軍事目的與價值為最高考量，「馬祖防衛司令部」集黨、政、軍於一體，司令官是軍黨政的最高負責人。（文◎李彥謀）
<2013.01.10刊載於1349期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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