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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彥謀

很多人會問,第三黨有沒有空間?其實,這是個數學問題,首先所謂的「空間」定義何在,就大有討論的餘地。一般人都以「得票率」、「席次」來界定政黨的空間,但是台灣政黨數目與聯合國國家數差不多,大多是沒有席次,甚至也不參與選舉,但是他們還是自得其樂。

基本上,對於「政黨」,學界將其定義為有執政企圖心,想要在政治上發揮影響力;至於「空間」,就是其主張與政策能夠引起社會大眾共鳴,而非祇針對特定族群與團體謀福利者。

在台灣,絕大多數人民都厭倦兩大黨,也希望能夠有強力的第三黨可以選擇及投靠。但是,第三黨的出現一直層出不窮,卻也一再鎩羽而歸,最早的例子就是趙少康等人呼群保義的新黨。之後,宋楚瑜也因總統大選失敗而籌組親民黨,李登輝也在離開國民黨後不久,成立台灣團結聯盟,然而,命運都讓他們祇能成為小黨,在政治上沒有舉足輕重的能力。

曾經有人樂觀地說,國民黨與民進黨各自擁有三十%的穩定支持率,而其餘的四十%,都是第三黨的空間。這樣的說法,當然是事實不符,祇能當作第三黨自我惕厲的嘉言。

因為,若三大政黨交手對壘,第三黨的優勢何在?首先要比的除了黨章、黨綱之外,最重要的還是三大黨的主帥是誰,誰的名號響亮,接著再比較運籌帷幄的軍師,然後再是哪個政黨有最多驍勇善戰的帶兵將領。

當然,舞弄文字人人都會,也都能寫得冠冕堂皇,但是如果「人」都是出自於原先的兩大政黨,那麼第三黨就缺少新鮮感,更不容易跳脫原來政黨的框架,祇能淪為兩大政黨的附庸,如此載浮載沈的機率就大增。

從第三黨出現後的演變看來,都還撼動不了國民黨與民進黨原有的基本盤,顯然四十%的空間仍是兩大政黨的區塊,祇是這個區塊並非固定,而是從藍移到綠、或者從綠轉到藍的分別而已。

其實,國、民兩黨本身的問題不小,從解嚴之後,都已經過「三代」的經營。國民黨方面,第一代是李登輝,這個時代國民黨有優秀的官僚體系、人才也濟濟,是「精熟執政、不懂運動」的世代,卻不能言善道,對群眾與社會運動的處理也不幹練,以至於面對反對陣營的街頭運動,祇能順應民意逐步開放限制。

到了第二代連戰時代,官僚系統開始崩解,人才也不一定忠心耿耿,不過卻也培養出口若懸河之士,對於街頭運動也懂得談判策略與利益交換,但是最大的問題是不會選舉,以致於在國會、地方縣市政府與議會的選戰節節敗退,是「堪可執政、不會選舉」的世代,最後落得拱手讓出政權。

到了第三代馬英九時代,官僚人才喪失,核心集團縮小,個個口才便給,懂得與在野黨周旋,對民意走向也拿捏精準,最重要的是已經懂得選舉,是個「不會執政,很會選舉」的世代。

民進黨方面,第一代是美麗島世代,是個革命至上,追求浪漫的世代,大多是有遠見、宏觀、不拘小節、具有戰略的思想之士,是「會革命,不會執政」。在街頭場合的智謀精良,參與運動樂此不疲,但卻是算計力與細節執行力不足的世代,因此在諸多年後,一一輩第二代的律師世代取代。

民進黨的律師世代則人人口才犀利,辯論功夫一流,小戰術執行力極佳,組織力熟鍊與小聰明頗多,對付同志與對付敵人同樣心狠手辣,能夠摧毀國民黨的官僚,卻不能撼動國民黨的大政,懂得選舉、談判,但也容易妥協,是個「會選舉,不會執政」的世代。

現在的第三代是屬學運世代,這個世代大多從侍從做起,懂得官僚內的八股作風,對於政策的嫻熟度高,能夠批判執政者的缺漏,但是心態保守,開創能力不佳,對於街頭運動較為排斥,看待選舉也常裹足不前,是個「能執政,不會選舉」的世代。

不論是藍、綠的支持者,都面臨過這種三溫暖的歷程,清楚黨內菁英的轉換及演變,因此第三黨的出現,很難有新的傑作。台灣主要三個小黨新黨和親民黨及台聯黨,都曾經是「第三黨」。新黨是「舊黨」,號召最保守思想的政治人物和支持者;親民黨向新黨挖根,但配合以利益為目的的地方派系;台聯黨是由兩大黨的「二軍」組成,原走深綠、後走中間路線。

事實上,從得票的數據觀察,第三黨的市場是比較偏向國民黨的區塊,例如建國黨或台聯黨,對民進黨都構不成比較嚴重的威脅;倒是新黨、親民黨的成立,甚至台聯黨,都幾度造成國民黨選票的大量流失。

民進黨一九八六年創黨時,當年立委選舉得票率是二二‧二%,一九九八年立委選舉面臨同室操戈,得票創新低,但仍有二九‧八七%,若加上「新國家連線」一‧五九%與「建國黨」一‧四七%,總計三二‧九三%,比一九九五年的三三‧八四%要低,卻高於一九九二年的三一‧五%。換言之,民進黨禁得起技術性的分裂,沒有主流崩解的危機。

至於二00一年台聯黨加入戰局,民進黨得票率竟還回升到基本盤的三三‧三八%。而台聯黨得票率七‧七六%,絕大多數取自國民黨,這也是李登輝可以影響國民黨的部份。三年之後,民進黨得票率再揚升至三六‧三二%,這是陳水扁連任後的影響,而台聯黨也略增至七‧九%,國民黨在親民黨與台聯搶攻下,總席次首度輸給民進黨,落居第二大黨。

然而,在單一選區制之下,小黨就完全無立錐之地,在國會中沒有席次,等於沒有與聞國家政策的權利,祇能以運動方式進行體制外活動,能見度與參與力都受到擠壓。

從三小黨的發展,都有類似的模式,也就是個人色彩與英雄主義相當濃厚,但是當趙少康、宋楚瑜、李登輝都淡出政壇,或者失去對本黨的熱忱,那麼這個政黨的命運就如同江河日下。

除了三小黨之外,民社黨、綠黨、農民黨、第三社會黨等,也都試圖在選舉中搶佔位置,他們曾經為社會帶來曙光,但是結果更令人不忍卒睹,即使李登輝與王文洋、或已入獄的陳水扁,都有重組新政黨的計畫,卻都胎死腹中,就能想像第三黨的空間確實十分艱困。

這些淪為小黨以及泡沫化的政黨,共同的病根,都是想在兩大黨的錯誤中尋求生存,而且一成立就是以選舉為目標,不僅缺乏紮根的動作,在沒有基層的情況下,想要複製民進黨創黨成功的範本,現實上已經沒有那樣的土壤了。

第三黨要進入台灣的政治市場,要面對兩大黨的壓縮,還有內部也存在矛盾。第三黨通常為了搶進,一開始就大量招兵買馬、招降納叛,但是多數卻是祇見利益、沒有共同情感的同志,當政黨擴充到極限,沒有其他黨人參與的空間時,他們就會再遠眺下一個政黨,取走資源後帶槍投靠。

不過,台灣地區還保有「多席次選區」,可供小黨發揮,祇要能成為一方之主,堅守固有支持者就能當選,但是若不能躍上中央舞台,小黨也祇能自我滿足,所謂理想與抱負,也無從實現。

如果第三黨要等待兩大黨完全崩潰,才要有取而代之的雄心,這恐怕難如登天,畢竟政治資源在兩大黨政治人物的裙帶關係之下,是不容易流入第三黨,但是要在此時就取代兩大黨,不但小黨個個妄自菲薄,也不願意再從根本做起,因為「速食主義」也早已瀰漫在小黨的心中。

僅從三小黨在年底五都市長與議員選舉的布局觀察,幾乎是採取自我設限的發展格局,不但市長人選推不出來,連議員也僅一區提名一席,而且距離選戰僅有半年,還有半數選區找不到適合人選,未來即使覓得人才,又多為空降,與地方也是脫節,這不禁讓人納悶,這幾年來,三小黨所為究竟何事?

再者,三小黨依附兩大黨情況依然嚴重,新黨、親民黨與國民黨是泛藍軍,政策主軸類似,選舉訴求雷同;台聯黨與民進黨是泛綠軍,要合作協調,要大黨帶小黨。過去有「總量管制」、「共同推薦」,現在是以大黨馬首是瞻,並沒有要徐圖成為大黨的企圖心。

第三黨經常掛在嘴邊的,是沒錢也沒人,但是當初的國民黨與民進黨成立之初,情況也是如此,他們還各自面對比自己還更保守與專制的政權,面臨著每日可能腦袋不保的危機,但是蓽路藍縷還是走了出來,不論現在是如何的頹廢與腐敗,仍然佔據政治資源的絕大部分。

三小黨在創黨時,也曾自我勉勵,都希望成為「關鍵的少數」,但就是這樣的心態,越讓自己成為少數,更非關鍵。然而格局如此,已不能改變三小黨在年底的預設策略,如果沒有全面的提名,還要在各自基本盤上,玩著勸退與協調的機制,而不大膽放手讓具有熱情者盡情衝刺,不但他們對黨沒有期待,選民也祇能失望以對。

第三黨必須經過幾個世代,才能穩定,這個穩定的前提,有著時間與空間的要素,三小黨要在五都皆提名,先決條件在於有沒有利用時間去耕耘、經過時間的磨鍊,才能在空間中大展身手。

比較遺憾的是,三小黨的諸多選將,還是傾向墨守傳統票倉,同時領導者受限於情勢,或者不夠宏觀,眼下還很難讓台灣的政治注入活水。

<2010.05.13刊載於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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