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就在陳水扁多次公開指控李登輝，將大筆資金匯款海外涉嫌洗錢後，特偵組已展開偵辦，並聲稱是因陳水扁告發而進行。此說卻遭到扁的否認，斥為特偵組對他的不實指控，強調他並沒有告發李登輝。
陳水扁為前第一家庭所涉貪污疑案，施展各種手法，對民進黨施壓、控訴國民黨、牽扯李登輝、訴諸挺扁民粹等等，都是求生本能的意志表現。扁對馬英九特別費獲判無罪，提出所謂「大水庫理論」要證明自己應該也無罪；對國務機要費則舉李登輝的前例，要求特偵組比照辦理。不過，扁咬住李，政壇人士認為絕非偶然，而是扁、李二人長期以來為權力鬥爭的延長賽。
陳水扁是個標準的民進黨人，敵我意識清楚，非民進黨就是敵人，尤其在選舉時刻特別明顯；然而扁處事極具彈性務實，可以與其有利的任何人合作。在擔任台北市長時，不分黨派與省籍任用官員；擔任總統時為了展現全民政府的氣度，他可以親自拜會令獨派都無法接受的王昇、郝柏村等統派將領。
形容扁是「正綠軍」應無疑義，但他的中心思想卻不夠堅定，在統獨議題上被抨擊是個「假獨派」。他在一九八九年首次參選立委曾出書「台灣要獨立」，卻在一九九四年省市長大選及一九九六年總統大選時大力疾呼，「民進黨絕不能談台獨」。扁首次參選總統時，在統獨與兩岸關係議題上拋出無厘頭的「新三角關係」，之後改口走「新中間路線」，更在就職演說中提出讓台獨倒退的「四不一沒有」。
扁八年執政，最受獨派人士詬病的是其統獨立場搖擺，但其在政黨關係上卻是絕對擁護民進黨的利益，因此即使扁任內兩次（二00一、二00四）重要的國會大選，民進黨皆無法取得多數，扁仍然不願就「聯合內閣」或「大聯合政府」與在野黨協商，致施政屢遭掣軸。因此扁被認為是「真綠軍、假台獨」。
反觀李登輝，卻被外界認為是「假綠軍、真台獨」。從李登輝掌握國民黨與國家政權以來，除了要質變國民黨由外來政權到本土政黨，也要將台灣去「中國化」。在李登輝離開國民黨後，結合國、民兩黨游離份子組成台聯黨，走台灣主體路線，被歸為「深綠」勢力，但是此劃分可能與李原始用意不盡相同。
李登輝期待的是，台灣內部兩股本土政治勢力的競爭，而非統獨兩勢力用此「假議題」的鬥爭，當國民黨不走本土化、民進黨拿「主權」當工具，李皆不假辭色予以批判。李認為「統」是不存在的條件，國民黨喊統一是癡人說夢；而「獨」卻被扁所操弄，民進黨搞台獨是陽奉陰違。但是在李決意走「中間偏左」路線之後，反遭泛綠人士攻擊背離本土。其實李並未將自己定位在藍、綠，而是泛綠對他期望太大所導致的失望落差。
因此，扁、李之間不僅存在著政黨鴻溝，對治理國政也有相當南轅北轍的做法。雖然李被稱為「台灣之父」，扁被稱為「台灣之子」，但兩人卻不能以相同的價值觀作取向。所以扁、李意見不合是基於本質使然，加上政黨背景殊異，要合作談何容易，甚至因各自的利害關係，讓兩人始終處於權力的緊張關係。
扁、李關係在政壇逐漸浮現，是一九九二年李登輝在黨內掃除非主流派，掌握黨政大權，以及陳水扁在立法院展現犀利問政，成為民進黨明日之星開始。不過扁、李當時仍是兩條平行線，李登輝在立法院主要依靠黨內次團集思會作為禁衛軍，以及民進黨主席黃信介為首的美麗島系護持；而當時扁則以揭發國防弊案而聲勢大漲，並打擊郝柏村的軍頭獨裁作風。
祇是，扁成為媒體寵兒，是為自己更上層樓、參選台北市長鋪路，真正在立法院對抗並牽制郝柏村等非主流派人士的，卻是葉菊蘭，特別是她的「托夢說」與「十八標」，至今仍為泛綠陣營津津樂道。後來郝柏村為所謂建立「憲政慣例」請辭閣揆，然而在李登輝的功勞簿上並沒有陳水扁。
一九九四年陳水扁參選台北市長，與李登輝學生黃大洲槓上，雖然還有新黨趙少康等形成三足鼎立，但扁的策略就是鎖定黃大洲猛攻，最後黃慘敗，正式開啟扁、李關係。李登輝要拉拔黃大洲，是其本土化政策的一環，祇是事與願違，不過以其總統之尊，市政推動仍需不分黨派，因此他多次巡視北市，無形中拉抬陳水扁。
陳水扁為尋求市長連任，也盡力討好李登輝，甚至在一九九六年總統大選時看衰民進黨的「彭謝配」，認為彭明敏與謝長廷要勝選「比阿婆生小孩還要困難」。但是李登輝當上首任民選總統，陸續發生「劉邦友血案」、「彭婉如命案」與「白曉燕撕票案」，民怨沸騰到極點。一九九七年，陳水扁以「寶島希望助選團」橫掃全台，協助民進黨奪下十三席縣市長，「阿扁情結」成功塑造，不僅國民黨岌岌可危，李登輝更被迫「跛鴨」。
面對來勢洶洶的陳水扁，挾七成以上的施政滿意度欲連任市長，讓已瀕臨懸崖的李登輝，祇好答應以馬英九迎戰，因為唯有勝選，李才能繼續在黨內進行本土化政策。因此，當李登輝選前拉起馬英九之手高呼「新台灣人」時，就已注定扁、李二人在往後的政壇路上注定要分道揚鑣。
祇是讓李登輝料想不到的是，市長敗選的陳水扁，在半年內就取得民進黨總統候選人的資格，即將挑戰李的接班人連戰。正好國民黨對宋楚瑜的負面抹黑，加上民進黨的正面誘導，宋決定脫黨參選，導致扁、連、宋三足鼎立角逐千禧年大位。然而很顯然的，幸運之神再度眷顧陳水扁，而李登輝在敗選聲中，即使對國民黨的改革還有未竟之功，也已經不得不放棄，在連戰的逼宮下黯然辭卸黨主席。
從歷史軌跡觀察，李登輝聲勢高昂，扁就相對弱勢，反之亦然。而且扁認為，他能當選台北市長與總統，並沒有李登輝暗助的影子，是自己的努力以及國民黨本身「黑金」腐敗形象有關，這其實讓走本土化路線的李登輝很受傷。李登輝會在二00一年籌組台聯黨，一部分原因是瞭解到，靠扁走台灣主體路線並不可靠。
就在台聯黨初試啼聲的立委選舉斬獲十二席後，扁即以探望李登輝之名義，向李出示其涉及洗錢的人頭帳戶，要脅味道濃厚，讓李大為光火，對扁的手法更是搖頭。二00二年李獲知扁開始匯款海外，私下多次表達失望之意，但與連戰對中「一面倒」、及宋楚瑜「興票案」醜聞相比，扁還是不得不的選擇，遂有二00四年的百萬人「牽手護台灣」的同台演出。
(未完，請接下集)
<2009.01.08刊載於新新聞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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