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去年11月22日，五都選前五日，教育部發函通知退休教師可於今年元旦起補存「十八趴」優存差額。年初，民進黨立委抨擊教育部在法源未通過前就「偷跑」，是藐視立法院，並霸凌納稅人，從而點燃非軍公教對於「十八趴」的新仇舊恨。
事實上，民進黨立委對於去年七月通過的「公務人員三法」是買帳的，即便當時他們以退出臨時會抗議國民黨硬闖ECFA，也質疑國民黨夾帶諸多小法案使臨時會「不單純」，但並不否認法案經國會三讀後的法律效力。
祇是，民進黨立院黨團打開「十八趴」的潘朵拉盒，立場偏綠的媒體打蛇隨棍，黨中央則以為在扁時代被判「死刑」的十八趴又再度復活，開始抨擊並強力要求馬政府改革。
依法行政的考試院先是覺得莫名奇妙，不論院長關中或銓敘部長張哲琛等，竟不就法律問題做說明，祇朝著解釋公務員的勞苦，情急之下連「公務員不是一般人民」、「領十八趴多是窮苦人民」等言語都出籠。如此，一場誤會就此開始，考試院成了眾矢之的，至於惹出事端的教育部，卻是乏人問津，包括府院黨與綠營的方向都偏離正題，才讓十八趴不可收拾。
十八趴徒惹風波後，民進黨意外取得民粹令牌，把原本已定案的十八趴，擴大到要修改軍公教退休所得合理化問題，又衍申出「排富條款」、「浮動利率」與「所得替代率75％至80％」的訴求。而且還有「黨職併公職」、「早年高普考依省籍比例」等特殊時代的不公平現象爭議，讓問題更加難以善了。
民進黨因小得大，正要全面追擊，卻爆出黨主席蔡英文也是十八趴的受益者，綠營氣勢遭受重挫，焦點遂得以從社會矛盾到政治操作，又回到基本的法制面。其實，綠營掀起攻擊十八趴，部分原因仍是五都選舉失利的心理反射，由於選前教師被通知可搭「公務員」的順風車，導致北北雙城的軍公教票倉從可能拉近回到大輸。
由於蔡英文選前在中和與新店造勢晚會盛況空前，猶比當年阿扁參選總統熱度更甚，綠營期待軍公教選區能夠翻盤，但事與願違，更猜不透為何還是慘敗，因此歸咎是連勝文槍擊案激發藍軍的危急票，並在去年底提出「當選無效」之訴。
資料顯示，郝龍斌在台北市軍公教選票較多的中正、大安、文山三區，得票率皆達6成以上，領先蘇貞昌近10萬票；朱立倫在新北市中和、永和與新店的軍教區，得票率同樣也在6成以上，以13萬8千多票領先蔡英文；至於台中市，胡志強在軍公教聚集的北屯、西屯與北區等地，得票率皆有5成5以上，領先蘇嘉全共3萬4千多票。
政壇曾經解讀藍營鐵票區適時捍衛國民黨政權，是因連案引發基本盤的同仇敵愾。不過，以軍公教的理性特質，要受到單一與突發事件而改變投票導向，恐怕失之簡化。祇是，「十八趴」爭議發酵後，帶給政學界回頭思索影響五都因素時，可能要加入「十八趴」的變項，重新評估其所帶來的威力。
台灣軍公教總數約有80萬之譜，並不是超大的族群，但他們的福利經常惹來不小爭議，不論退休所得、優惠存款、軍教課稅、軍教調薪等，他們都成為制度下被「污名化」的一群。由於他們屬性特殊，藍綠政黨都特別喜歡「攏絡」。
軍公教族群的特質相去不遠，他們通常較為保守、理性、冷靜，不喜歡在公開場合表達自己的政治喜好與政黨立場，他們大多安於現狀，珍惜既有的資產與價值，他們不任意揮霍，而是節儉、善於儲蓄；然而，他們也是中產階級的意見領袖群，甚至在家族中的影響力頗強，換言之，他們具有左右選票的能力。
軍公教在威權時代，分別由國民黨特種黨部予以組織化，包括社交、動員、聯誼、選舉等，都透過這樣的系統。民主化之後，軍中、公務與學校機關已被明文禁止黨派化，但為因應特殊情況，仍然有其組織。由於軍公教人員表面看來屬於「乖乖牌」，讓執政者誤認祇要施與恩惠，就能取得該族群的支持，因此都想要「政策買票」來囊括這塊大餅。
由於軍公教民心之向背，足以撼動政權的傾倒，但是這個族群並非僅以「調薪」或「恩惠」就能收買，他們認為政府的信用、廉能、依法行政，才足以提供軍公教對於公平與理想社會的期待。以「十八趴」而言，這是政府與他們的信用契約，任意毀約是不義之舉，扁政府就是如此而終至下台。
改革軍公教退休所得制度，朝野皆曰可行，但扁政府時代是朝「肥大官、瘦小吏」修正，改革手段粗糙、過程是「敲鑼打鼓」的民粹，完全不合軍公教低調風格，而且扁是在連任後就舞動大刀，予人「過河拆橋」之感，祇為成就「台灣之子」的美名。過去扁政府因官員換人如走馬燈而被詬病，黨內高層輪流在政府機關「沾醬油」，現在十八趴領得不亦樂乎，令人恍然。
馬政府上台，政策改革如果祇求正義而不為選票計，也難說服大眾。例如去年五月原本就要通過「軍教課稅」，卻延到五都選後，這中間是否有先計算過選票的得失，採取選擇37萬軍教所延伸出去的效應為優先，頗有玄機。但這祇是短期，中長期還是必須尋求賦稅公平，否則難以向大眾交代。也因此年初修法才伴隨「課多少、補多少」的補償措施。
但由於軍教課稅的補償方式，並非完全都回饋到當事人身上，馬政府想安撫反彈，公開表示軍公教可能「加薪」的訊息，有如「胡蘿蔔與棍棒」的策略。雖然馬政府希望藉此能有「點火效果」，但過去僅8到11％的企業主願意跟進，而且還不到政府調薪3％的幅度，這就又讓非軍公教眼紅，甚至直喊鐵飯碗還加什麼薪。
馬政府左右為難的窘境還不止於此，18％優存爭議一出，馬英九為平民怨又說要修法改革，附和綠營的「排富條款」與「所得替代率」，考試院長關中直指這是「政治性決定」，顯然馬已有選票壓力。而這種做為是「順了民情，卻逆了軍公教之意」，不少藍營基層受到衝擊，也暴露府院高層之間沒有完整的細部溝通。
其實，軍公教是相對明理的族群，怕的是政府出爾反爾、多頭馬車。要課稅，祇要符合公平正義，他們不太會去貪圖不義之財；要調薪，祇要能配合經濟景氣與政府財政，軍公教不會因不調薪而埋怨；要給「十八趴」，祇要能配合社會現實，在政府信用為前提下，軍公教也不會上街吵鬧。
但是，若政府瞻前顧後、躊躇猶豫、政策反覆搖擺，甚至替政府背負罵名或挑起階級對立，那麼軍公教的怒吼，就會如濤濤江水，一瀉千里。
馬英九把高層得罪光了
考試院的新版「十八趴改革方案」，本是要修正扁政府「肥高官、瘦小吏」的政策，卻意外扯出兩位在雲端上的前副總統李元簇與連戰。李、連二人成為平民怨的祭旗，而不論李、連是否有回存，藍營逕自對外公布資料，搞得連戰辦公室發言人丁遠超不平，直斥不接受政治操弄。
連戰為了國民黨五都選情，已經「犧牲」連勝文，但案情經過一個半月，還未宣布破案，對連戰是二度傷害，現在十八趴又把連戰拖下水，看來連馬心結祇會越來越大。至於本就已經歸隱山林的李元簇，更是無妄之災。
不祇如此，馬英九對於興票案的二億元仍不認為該歸還前省長宋楚瑜，選舉官司也未要金溥聰息事寧人，馬宋鴻溝持續擴大。前總統李登輝，馬也早就得罪，亦不思補救之道。馬與王金平、關中、吳敦義等人，在立委連任、十八趴、軍教調薪也都有意見出入。
綠營方面，關押前總統陳水扁，馬不採政治解決，施明德建議特赦阿扁，恐怕也是空谷足音。黨主席蔡英文是十八趴爭議的「不幸」高官，這次被擺了一道，連同被公布的姚嘉文、游錫堃等人，馬真是得罪了一缸人。
蔡英文果然成為箭靶
五都選後蔡英文聲勢看漲，但黨內大老建議蔡英文若要選總統，最好先辭掉黨主席，許信良更預測，蔡若不辭，勢必成為箭靶。蔡英文是否決定參選總統尚未明朗，但她的光環的確在消退中。
這次十八趴爭議，她邊領邊罵，被認為犯了道德錯誤。施明德說，在黨外時代，這種事情早就辭職謝罪了。從鄭弘儀粗口風波、連勝文槍擊案、數次江陳會的小衝突到街頭遊行等，藍營都要蔡英文負責，十八趴也要她道歉。身為黨主席，她必須概括承受，祇是承受久了，她的聲望也探底了。
蔡英文決定不領十八趴，綠營打優存顯得有氣無力，很明顯的，蔡英文可能在還不清楚立院黨團發動攻擊的原始意涵，在未徹底瞭解事件來龍去脈，就跟著同志往前衝，結果受到的反作用力更大，這可能是做為領導人最大的忌諱吧。
<2011.01.20刊載於1246期新新聞周刊>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