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高鐵董事長歐晉德3月5日去了總統府，隨即請辭董事長，震撼政壇，幾日來陰謀論不斷。馬英九總統、交通部長葉匡、行政院長江宜樺接連表示，「未逼退」、「遺憾未能留住歐晉德」、「與選舉無關」等等……。
如果沒有人逼退歐晉德，那難道是他倦勤，還是因為營運不佳、弊案連連？如果有人逼退他，為什麼馬政府沒有人敢承認？是羞於承認、還是搞走歐晉德就是一場醜陋的政治鬥爭，見不得光？這中間，究竟隱藏多少爆炸性的內情呢？
2月27日中午，高鐵公司在台北晶華酒店舉辦新春媒體餐敘，歐晉德相當興奮地闡述近年來高鐵營運成果，包括危機處理、營收增長、服務品質，還有相當重要的延長特許期等。他看起來神清氣爽、容光煥發，當天上午10點高鐵才宣布將於新竹站斥資八億，建造涵蓋影城及精品店的複合式商場，可說喜事臨門。
歐晉德在春酒時率領營運、行銷等部門的高階主管出席，更逐桌與媒體深談未來經營理念、願景與創新作為，看不出要走人的徵兆。
當天傍晚，歐晉德到交通部與葉匡時見面，雙方會談時間大約不超過15分鐘，葉告知歐，已經找到執行長的接替人選，歐可以專任董事長即可；歐問葉，有其他替代方案嗎？葉回說，「我是告知你，如果不願意，那就董事長與執行長都一起辭了吧」。
這裡的第一道伏筆即是，葉匡時是「告知」性質，也就是葉的背後還有指使者。歐晉德隨後還問了葉匡時，如果要做此（辭職）決定，必須給我一些時間處理後續事宜，「最遲要在哪時候辭？」葉匡時說，「在立法院第一次召開委員會的時候（3月6日）」。
面對葉匡時的「最後通牒」，歐晉德似乎心裡有數，二二八起三天連假，他開始去拜訪原始股東與其他董事，告知他們要請辭航發會法人代表身分。結果，令歐晉德吃驚的是，這些股東與董事們對歐晉德要辭董座，一點都不意外。他們告訴歐晉德，早在去年底之前，葉匡時已經找過他們並說，「我已經決定換掉歐晉德」。
3月3日，立法院各委員會召委選舉，交通委員會由藍營楊麗環與綠營蔡其昌當選，兩人就在商議該如何輪值問題，楊麗環認為除部長施政報告與備詢外，台鐵局也應該到院報告出包事件；但是蔡其昌堅持應該是高鐵要來而不是台鐵，他認為歐晉德兼任連勝文競選顧問，就是要找他來修理一番。
歐晉德自忖，原來院與部早就已經要對他下手，如此就沒必要去立法院被「羞辱」。3月5日下午，歐晉德召集高鐵公司高層主管召開會議，通常這種會議只有在公司宣布減薪、更換董事長時才會舉行，但是交通部高鐵局很快就知道消息，立即回報府院，或許高鐵局也知道歐將在會議上宣布請辭董座，此時，行政院副院長毛治國來電，要歐晉德暫緩會議，而毛治國的角色，可說是第二個伏筆；隨即馬英九也來電，要歐等他開完中常會後去總統府商談。
毛治國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歐晉德？他有對高鐵人事權置喙的空間嗎？先前提到葉匡時只有「告知」的權力，那麼真正要撤換歐的人是不是毛治國？消息指出，對於高鐵虧損的改善方式，歐晉德與毛治國的想法不盡相同，毛希望「一塊一塊」處理，例如減資後再增資、再談經營管理、再論票價調整、再商討特許期等；歐晉德則希望包裹討論，畢竟解決了增減資問題，後續的政府是否埋單還不確定，最好是一次談妥。
當天傍晚，歐晉德去了總統府，把行政院與交通部在去年底就有「計畫」地要撤換他的事情，全盤告訴馬英九，馬表示他並不知情，卻對歐出任連勝文競選總顧問樂觀其成，只希望歐把事情講清楚即可，這又是第三個伏筆。
因為，歐晉德認為去年底之前交通部就要撤換他，與2月24日才去接連勝文競選總顧問沒有關連性；葉匡時在二月底陸續提到歐應該先顧好高鐵等等，亦與鋪排要撤換他有時間差。但是馬英九卻打蛇隨棍，跟著葉匡時的「選舉說」起舞，這有兩層涵義，一是馬天真的可以；二是馬要混淆視聽，讓歐去接總顧問之事，成為媒體筆下壓垮歐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果說歐晉德去職完全與選舉無關，恐怕也不盡然，自從半年前連勝文參選態勢愈趨明朗，所謂「大連艦隊」的成員，歐晉德一直就是口袋人選，歐挺連只是未正式檯面化，這有沒有惹惱馬團隊，是可以被討論的議題。
其實，最讓歐晉德不爽的是，2月27日葉匡時與他談完之後，過兩天葉匡時傳簡訊給歐晉德，大意是指「那天談話有點失禮，不過若辭執行長而保留董事長，我可以請董事會恢復董事長為有給職。」事實上，壓垮歐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連勝文，而是葉匡時的這封簡訊。
歐晉德認為他不是為了錢，才兼任董事長與執行長，原本殷琪時代，這兩個職位都有薪水，歐晉德是先當執行長，再兼任董事長，他認為一份薪水就已足夠，因此董事長部分他不領薪。如今葉匡時卻以幾近羞辱他人格的方式，催逼他盡快做決定，讓歐晉德不禁長嘆：「不食嗟來食」。
3月9日傳出新任高鐵董座與執行長，分別是期交所董事長范志強及立榮航空董事長鄭光遠，前者掌財務，後者管營運。這二人，據傳是去年底葉匡時帶去給股東與董事們的人選。消息來源指出，特別是鄭光遠，隸屬「長榮幫」，是毛治國一直想拉攏長榮幫效忠馬政府的適合人選。
3月4日晚上，長榮集團與媒體喝春酒，少東張國煒多次提醒攝影記者，「要多拍鄭光遠喔，不拍會後悔」，原來，當時的鄭光遠，已經獲得長榮首肯出掌高鐵執行長，相關人士反諷，「毛治國終於搞定長榮幫，替馬政府再下一城，功不可沒」。而在立法院狀似無辜的葉匡時，始終都在狀況內，他的表現會不會太矯情，留待外界評斷。
若說高鐵管理出狀況才想換人？有點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歐晉德○六年到○九年擔任執行長，每年虧損從294億元下降到48億元；2009年9月起兼任董事長，2010年從虧損12億到2013年淨賺20億元。運量從1500多萬人次成長到4700萬人次；營業收入從131億元增加到361億元。如果高鐵營運不佳，各項數據如何由黑翻紅，怎能逼台鐵這個「老大機關」轉型。
7年來，高鐵面臨上千次天災侵襲、全線道岔每月扳轉10萬次的考驗，能控制平均誤差在0.25分鐘內，旅客滿意度達94％。它很像交通運輸業，卻更像是服務業，連以客為尊的日本JR九州公司，還專程到台灣向高鐵取經。
營運與服務若不是關鍵，最大問題就是財務，而「特許期延長」攸關財務、是歐晉德現階段要爭取的大事，卻屢次被交通部打回票。因為用簡單的攤提概念，就能得知將高鐵特許期從35年延長到100年，現行票價就能夠降低，立委也不用經常為票價調漲爭得面紅耳赤。
問題是，馬政府也知道要嘉惠百姓，可以考慮重新議定特許期，只是，「歐晉德是什麼人，他是財團嗎？他可以影響多少選票與提供多少政治獻金？」資深人士指出，馬政府要給高鐵延長特許期，這個恩惠當然不能給「單槍匹馬」的歐晉德，董事會裡的大財團、還有想進入高鐵分杯羹的大企業，才是馬政府心儀的對象。
該人士透露，「或許吧，走了歐晉德這顆大石頭，新任董事長與執行長的背景為何、特許期延長會不會在2016年馬政府下台前確定，還是政府打算到期後收回改國營，應該才是歐晉德被逼退的主因，但也因為這樣，更要注意馬政府未來如何在高鐵施展政商掛勾的手法了」。
<2014.03.13刊載於1410期新新聞周刊><本文為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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