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六月八日是民進黨例行中常會，副秘書長洪耀福少見未列席，祇見他在會議室外，似乎是在等人。當天黨主席蔡英文還在歐洲訪問，由立院總召柯建銘代理，會議進行得頗為順利，會後發表聲明，抨擊馬政府對塑化劑風暴的處理雜亂無章。
中常委陸續步出會議室，當謝長廷出現時，洪耀福即趨前與其咬耳交談，原本謝常走長廊去搭九樓對外聯絡的電梯下樓，然而他與洪耀福卻反方向往黨內人士才會使用的內部電梯走去；由於該部電梯不通往一樓，最有可能的就是搭到八樓。
謝長廷去八樓所為何事？他去見誰？八樓現在由蔡英文的智庫使用，副執行長蕭美琴正隨蔡訪歐，唯一重量級者是執行長吳乃仁，他也是整個民進黨競選組織的統籌協調者。謝應是被請去與吳乃仁會面，而兩人談些什麼？
謝長廷在總統初選後異常低調，蔡英文獲勝卻使謝系成為眾矢之的。他花了兩周時間在宜蘭的農地除草種菜，每周二雖仍在廣播節目評論時政，但是外部媒體引用的曝光度與初選時有不小落差。祇是如此放低身段的謝長廷，卻仍是未來總統與立委合併選舉的要角。
因為同樣的六月八日，有媒體首次披露謝長廷是立委輔選的主委，蘇貞昌則是總統與立委選舉「二合一」總部的主委，先前議論的「二元雙軌」輔選機制被否決後，改由蘇貞昌全盤領銜。換言之，謝長廷即使是立委輔選的「將軍」，但上頭還有「主帥」蘇貞昌。至於吳乃仁請謝長廷去密談的用意，相當程度是要謝「吞忍」，委屈在蘇之下為「黨內團結」及立委過半的任務奮鬥。
謝長廷於初選後好似在黨內蒸發，難以與聞重大黨務，有關二合一選戰是「雙軌」還是「一元」，幾乎沒有發言權，頗有被「默殺」之感，甚至不分區立委提名，還有被迫犧牲的跡象。但不能否認的是，這位兵多將廣、輔助蔡英文取得總統門票的智多星，是不可能被黨內所忽視，也不會被蔡英文視而不見。
祇是，為了不讓綠營群眾再度看到「謝蘇傾軋」，蔡英文硬是視謝長廷而不見，兩人不祇沒碰面、也沒有通電話；然而蔡謝在初選中建立的代理人聯繫管道，卻是經常互通有無。不過就在蔡英文訪歐期間，黨內送給謝長廷的「大禮」，竟是競選總主委轄下的小主委，且還擔心謝會反彈，特由吳乃仁邀其密談。
謝長廷能否嚥下這口氣，屈就在蘇貞昌之下，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對謝長廷而言，「祇怕沒舞台，不怕舞台小」。尤其明年選戰，國、民兩黨最大的共通點，就是合併選舉雖是藍軍設計讓馬英九與立委綁在一起相互拉抬、衝高投票率，但是蔡英文也可藉此由立委參選人協助她深入選區，亦即兩人的基本劣勢非常相近。
再者，馬、蔡二人都非造勢型戰將，因此選局並非是「母雞帶小雞」模式，而是「小雞帶母雞」型態，所以立委戰況影響總統得票的槓桿更大。
若此，則立委選戰的議題與空間將大過於總統戰場，謝長廷擔綱立委輔選的角色，很可能將黨內對於二合一選舉的輕重排序予以翻轉，更可能把自己從二線提升到一線，甚至在實質份量與輿論效應皆凌駕於蘇貞昌之上。
關鍵是，國民黨也可能樂於跳進這樣的遊戲規則，畢竟讓七十三個選區砲聲隆隆，是有利於馬英九避免成為民進黨主攻的焦點，而且兩黨立委捉對廝殺，「單一選區兩票制」的作用就會顯現，更易激發藍營支持者的投票意願，一旦藍營群眾傾巢而出，綠軍立委就算攻城掠地，但要取得總統的執政權難度恐怕更高。
一直認為應該集中力量的蘇貞昌，要扛起二合一的輔選責任，可能要先釐清民進黨是否有實力兩者通吃。因為輔選也採二合一，須冒著兩項選戰可能都會敗北的高機率。蘇貞昌已經展開輔選行程，顯現強烈企圖心，以當仁不讓與一馬當先來證明他是黨內的一把手，不過卻被前扁辦主任陳淞山揶揄是「撈過界」。
對蘇貞昌最好的方式，就是總統與立委「選戰一條鞭」，也就是讓蔡英文及立委參選人都步上「粉紅昌」與「柔性昌」的後塵。但最大問題是，他們可不見得都願意變裝轉型為粉紅與柔性，如此一來，輔選主帥與參選人間出現扞格，會是這場選舉的大矛盾。
蘇的風格偏向穩扎穩打，與謝長廷迅速多變的跳躍邏輯大異其趣，挺蘇派希望將謝排除在競選組織之外，但是談何容易，能夠把謝安置在一個立委輔選主委上已算是高難度。
在吳乃仁多次的斡旋下，黨內暫定由蘇貞昌領銜擔任總主委後，挺蘇派率先買帳，他們認為若不即時接納，等到蔡英文返國，局勢就得從新洗牌，屆時情況更難掌握。祇是他們可能料想不到，蔡英文的「空城計」，卻是新北市長選戰的故技重施，更讓他們跌破眼鏡。
首先，蔡英文規劃出訪計畫，與扁謝當年優先重視美日等大國不同，她選擇歐洲的德國與英國，率先跳脫黨內的慣性思考。去德國主要參觀非核計劃，英國有她的母校倫敦政經學院，且在停留期間極少接觸該國官方或敏感地帶。
其實，蔡英文在訪歐時就表示，「藍綠兩黨都有六百萬票左右的實力，差距極小，成敗決勝於中間選票」，在此前提下，綠營選票業已鞏固，這個區塊就由黨內的派系去操兵，而且這本來就不是蔡能主導。而要主攻中間選票，若選擇美日為第一站，容易遭到中國外交的刁難，然後出口轉內銷，對蔡不利。
其次，參訪德國非核計劃，與她先前主張二0二五年廢核理念一致，且非核無涉藍綠；訪英回母校，同樣是沒有顏色之分的安全牌。綠營在美日有不少支持者，更有許多研究智庫與官方想認識蔡英文，蔡則採變向思考，因為她有「她自己的路」，這個訊號，黨內有警覺者卻不多。
特別的是，蔡英文於六月十一日回國後，隔天就跑到苗栗大埔與自救會農民座談，然後再繼續她校園演講的行程，黨內都知道蔡鎖定首投族，但卻難以嗅出背後的涵意與蔡打的算盤是什麼？
事實上，蔡英文選擇在六月上旬出國，把競選陣容的組織全權交辦給吳乃仁，希望回國後能看到成果，她頂多再去演一次「蔡蘇會」，派系紛爭就不要再留給她處理。至於採雙軌或一元、誰擔任總主委、總幹事、競選總部設在台北市還是新北市，蔡都會尊重，充分讓派系發揮所長。
派系能發揮以及該發揮的，就是按照民進黨的傳統，穩定深綠基本教義派、維繫忠貞堅定派、激發淺綠基層派，如同蔡英文在新北市長選戰，蘇系林錫耀當時為競選總幹事，策略是希望蔡能多走訪都會區等綠營票倉，蔡卻是走自己的路從偏遠鄉鎮掃回來。因此，總統大選蔡英文若不是從西部五大都會區展開競選行程，而是從花東、離島或山地部落起跑，黨內也不必過於意外。
至於天王爭搶的競選總部主委、總幹事也好，或是後援會會長等職位，對蔡英文都沒有太大差別，總部主委或許有他的輔選戰略，但蔡英文已經擺明自有規劃，無論誰接主委，角色就像是新北市長選戰時的林錫耀，與蔡是分立的兩條線。
蔡英文有她自己的規劃，來自於她有「自己的人馬」。蔡除了有最近身的兩位親信之外，這次隨她出訪的謝志偉、陳其邁，在美國替她講出「澳門模式」的吳釗燮、初選辦公室主任林德訓、黨中央的特助郭文彬等人，應該都是她的內圈核心。
至於外界關注的十年政綱，正由蔡英文的智庫人員持續整理、起草、修正，不必勞動到未來競選總部的輿情或政策部門。至此，眾人爭搶的名號、頭銜，其實都祇是空殼，沒有什麼實質的影響力。
當然，競選總部若為蔡英文營造出一股氣勢，搭配立委參選人，蔡英文也會如同在新北市長選戰與議員候選人般同場造勢。而過去常見的「助選團」，一向都是黨中央這個選舉機器應負之責，不會是競選總部的任務，也不是總主委的權力，而是在黨秘書長手上。換言之，蘇嘉全無論是否成為副總統參選人，都會是串聯縱橫的主要人物。
除了蔡英文認為二0一二決戰「中間選民」之外，也是決戰「中台灣」。她特地在中部成立競選辦公室，就是要讓去年五都表現得虎虎生風的蘇嘉全擔綱重任；南部則由「花媽」陳菊扮演大姐頭，在嘉南高屏串成輔選區塊，會比單一天王下鄉輔選有利許多。
既然中間選民與中台灣是蔡英文直搗黃龍的戰略，蘇貞昌擔任競選總主委，在中間選票的開拓能力還略遜於蔡，中台灣的吸票功力還有待檢驗，雖然他在雙北市的地盤仍有號召力，然而蔡、謝亦不惶多讓。
重點是，客觀環境讓蔡英文在總統與立委熟為二合一的主軸時，沒有太多自主的選擇，這就牽動著蘇貞昌與謝長廷扮演角色的份量消長，更關係到立委席次增長幅度及總統的勝敗。如今謝仍有可揮灑的輔選舞台，蘇雖取得競選總部的領導權，唯兩人的真正得失，還待觀察。
<2011.06.16刊載於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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