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ECFA簽署之後，朝野兩黨對於在國會該怎麼審查的意見紛歧，唯一的共識，就是行政院長吳敦義必須赴立法院備詢。國民黨立院黨團會釋出這樣的「誠意」，推出閣揆親上火線面對在野黨的質詢砲火，在過去相當僅見。其實，這何嘗不是國民黨看重吳敦義的口才，憑恃他絕對能夠技壓在野黨而做的妥協。
吳敦義接任行政院長，雖然跌破眾人眼鏡，但是對於把政治當作一生志業的他來說，絕非柳暗花明，而是水到渠成。大學時代的吳敦義，就已立定從政的志向，三十多年前曾經被摸骨算命有閣揆之相，然而他的仕途並非一帆風順，幾經起落，在馬英九總統聲望直線下降、民怨迭起時，被任命接掌內閣。
在國民黨的體制內，吳敦義沒有擔任過部會首長，最高僅以直轄市長及黨秘書長就高升至閣揆，頗讓許多黨內人士嘖嘖稱奇。而吳敦義沒有內閣首長的歷練，最不利的就是缺乏自己的班底與人馬，因此在八八水災國人要求大幅改組內閣時，是吳手中沒有太多籌碼的主要原因。
即使馬政府就任兩周年，內閣也幾乎沒有大的變動，飽受各界批評，新聞焦點又都是圍繞在劉憶如與李紀珠「兩個女人的戰爭」，而在他高雄市長時期曾任黨部主委的蔡勳雄也被迫離開內閣，從這些人事調整中，似乎看不到吳敦義有太大的主導權力。
吳敦義對於內閣的態度，不認為頻繁或大幅度地改組，對施政是好的方向。不過，內閣或許沒有必要大幅改組，但是「適時調整」則不能偏廢。祇是，從吳敦義上任後，內閣非但不是風平浪靜，而是波濤洶湧，例如從美牛風暴到二代健保的衛生署長楊志良、多項財稅修法爭議的財政部長李述德、引發陸生來台與學費齊一爭議的教育部長吳清基等。
從上述的例子，並不表示這些內閣必須撤換，而是在決策的形成過程，似乎沒有與吳揆建立良好的默契，至於其他部會，或多或少有類似現象，幾度以為某些首長勢必會被換掉，卻仍是留任，這就讓很多人懷疑，吳敦義到底有沒有人事主導權？
黨政人士指出，劉兆玄時代，馬英九還尊重劉兆玄在財經與科技領域的人事權，但是目前吳內閣卻有更多來自馬英九市府小內閣成員，反而僅有曾是吳敦義在高市府小內閣的林中森擔任政院秘書長而已，這一方面是吳敦義小心翼翼的性格，擔心起用太多自己人馬而被他人說閒話。
再者，目前諸多內閣首長，都能夠直達層峰，或者與黨秘書長金溥聰有過共事的默契，因此如環保署長沈世宏的「走路抽菸」要罰的政策中途喊卡，金溥聰就被批評介入內閣事務。類此事件，也有許多金溥聰的影子在，所以金也遭人影射是吳內閣的背後決策者，稀釋了吳敦義的用人權。
不論內閣是否為吳敦義真正想用之人，到目前為止，吳敦義對幾次內閣重大緊急事件的處理，不能說沒有智慧。雖然吳也因此被戲稱為「卡卡院長」，亦即凡遭到民意反彈的政策就緊急喊卡，或者與在野黨競標政策優惠，而推翻先前的決議，都讓吳內閣飽受消遣，然而吳敦義也總是能說出一套道理，不但圓了自己與閣員的矛盾、解除閣員被砲轟的危機，還能堵住在野黨的批評聲浪，確實不簡單。
祇不過，這樣的行政效率，也的確讓人詬病，政策反覆給外界觀感亦不佳，這樣的行政團隊還能維持目前的門面，還真令人訝異。其實，從吳敦義在高雄市長任內的經驗看來，他的團隊很少出現輪軸彆扭的現象，或許沒有特別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重大建設，但是「不犯錯」的圭臬，市府上下都還能夠奉行。
但是吳內閣、或者說是馬內閣部分成員，之前在市府時代就以發條鬆脫著名，如果不是因為馬英九的耀眼光芒，他們都不知道被撤換過多少次。現在有吳敦義這位戰將級院長頂著，就算施政不彰，吳敦義還是可以用其三寸不爛之舌，向國人解釋，甚至挑出一、兩項政績勉強協助過關。
吳敦義被認為黨內孤鳥、人緣不佳，不過談到內閣，他卻認為，不可能希望每個部會首長都是既頂尖又優秀，公務人員也是如此，尤其在龐大的政府機關任職，不可能都不犯錯。很難想像吳敦義是如此看待麾下的部署，祇是這與他過去的行事風格並沒有太大落差。
吳敦義認為，要掌理政府部門，一定要賞罰分明，透過制度性規範，來整飾行政倫理與效率。他指出，兩周前剛發生桃園機場空橋倒塌事件，使國門顏面無光，相關單位人員都會有懲處，層級甚至到部級也有可能，這包括行政疏失、督導不周、政治責任等，但是這些都不到必須辭職或下台的嚴重程度，但是處罰要清楚明快，這也是行政效率的指標。
深闇官場文化的吳敦義，為官謙和，對攏絡民心很有一套，例如春節期間要求首長的手機必須全天候開機，隨時應付緊急狀況；與忠實支持者更沒有距離，如此個性也來自於他的貴人—前司法院長林洋港的影響。
吳敦義過去的施政總被人認為是「想太多」，顯得綁手綁腳，有點施展不開，例如高雄捷運的招標，就有太多地方利益人士要施壓與競標，為了避免有圖利他人嫌疑，吳敦義寧可事情單純化，也不想節外生枝。
對此，吳敦義似乎認為不一定要從重大建設才能穿查施政績效，他舉例說明台灣H1N1疫苗的接腫率，在全球五十八個先進國家中排名第五，十八歲以下更高居全球第一，因患病導致的死亡率是全球第三低，甚至比美國還要好；又如八八水災後的重建，永久屋的興建效率奇高，短短三個月就有七百多戶入住，今年九月底更有二千六百戶完工入住，都不能說是行政效率低落。
曾有一位與吳敦義認識多年的重量級商界大老，建議吳敦義要放手去做事，「閣揆能做多久就做多久，不要想做一輩子，也不要想做總統」。但是政壇人士對於吳敦義從政的積極企圖心，始終不認為他會以「閣揆」作為政治生涯的終點站。過去他有意角逐立法院長，現在也已經不可能，至於總統府，最快也是六年以後的事。
有「吳郭魚」稱號的吳敦義，所獲評價兩極，喜歡他的人，欣賞他像「魚」般身段柔軟、反應靈敏，謀略深；討厭他的人，認為他太自我保護、不沾鍋，是孤鳥。他在敗選高雄市長後的一句名言：「獅子就是獅子，我會很快站起來」，頗有雄盼四方的氣慨。
祇是精明的吳敦義，在馬政府無能的形象之下，能否力挽狂瀾，還是未定之天。這位負面評價多於正面的吳院長，即將銜命與在野黨周旋ECFA審議，國民黨的命運，懸在吳敦義手上的還真不少。這樣的重擔，眼前也唯有吳敦義能夠一肩挑了。
記憶力驚人 數據都在腦袋裡
【新新聞】過去曾經專訪吳敦義，但是此次卻是他就任行政院長以來的第一次，顯然吳揆的行程相當忙碌，經過數月等待才有這次機會。
專訪是在行政院長的會客室進行，記者仔細觀察，吳院長擺在書櫃上的書，有不少是名人的傳記、以及相當多歷史相關叢書、還有更多台灣鄉鎮地方志，也有立法院、監察院、考試院的年鑑，充分突顯吳敦義對於歷史研究的高度興趣。
當天，吳敦義的穿著，很能響應馬總統節能減碳的方向，一襲短袖米黃色襯身，黑色西裝褲，也沒有打領帶，十分清爽簡單。反而是在座陪同的新聞局長江啟臣，穿了正式的西裝領帶。
訪問一開始，吳敦義便希望【新新聞】無所不問，也不必依照事前的題綱，顯現出他對於政務熟稔的自信。在過程中，吳敦義口才確實沒話說，幾乎每個問題，吳敦義都能不假思索的回答，絲毫不浪費時間。
重點是，每個問題，吳敦義都能夠舉出很多例子來補充說明他的回答，更驚人的是，不論是ECFA、失業率、H1N1這些需要數據佐證的問題，吳敦義都能「背」出來。他過去就以驚人的「記憶力」聞名政界，訪問後才真正見識到吳敦義的腦力完全沒有退化跡象。
而且，吳敦義表情豐富、手勢頻繁、言語幽默、國台語交叉運用，與外界認為他是「冷面政客」截然不同。媒體出身的他，還會特地提醒記者這個可以用「小方塊」，亦即BOX做處理，果然有過媒體經驗。
閣揆讀歷史 祇是興趣
台大歷史系畢業的吳敦義，認為學歷史並不是他能擔任行政院長的憑藉，連戰、蕭萬長都是法政出身，即使民進黨的張俊雄、游錫堃、謝長廷與蘇貞昌也都有法政專業。讀歷史通常會被認為可以鑑往知來，避免重蹈覆轍，但是吳敦義卻有不同見解。
吳敦義認為，擔任閣揆最大的助力，就是過去有相當豐富的從政經驗，從台北市議員、南投縣長、高雄市長到立法委員，包括施政規劃與傾聽民意，並受到各個職位的考驗與淬煉。
吳敦義表示，作為行政首長，必須大格局全觀國家大政，也就是必須有巨觀的視野，但是有些學歷史的人則很微觀，所以歷史的背景，祇是吳敦義的興趣與做學問的工具；吳敦義還舉了「蟑螂理論」，認為蟑螂有其正、反面的價值，學歷亦同，端看如何去運用個人所學。
吳敦義也感慨，政壇上不少優秀人才並不是法政背景出身，反而許多優秀人才卻不敢進入政界，他曾經相中某位企業界頂尖人才，但是對方因為從政必須申報財產，害怕成為攻擊目標而放棄，吳敦義也覺得惋惜。
大高雄輔選 復仇心強烈
被黨中央列為五都選戰新北市總督導的吳敦義，要擔綱輔選前副手搭檔朱立倫，吳敦義表示，黨尚未正式宣布，但是對於輔選任務會義不容辭，更會善盡從政黨員的責任。
民進黨執政時，對於重大選舉向來都動用龐大行政資源輔選，吳敦義笑稱，「不會違背分際，絕對會比民進節制，會做得很漂亮，不會讓人民產生反感。」過去所謂「不輔選就不給補助款」，吳敦義也表示絕不會發生這樣的現象，換言之，五都從中央到地方，從高層到基層民代，都不用擔心「秋後算帳」。
上周，吳敦義再度南下高雄，與立法院長王金平連袂為黃昭順造勢，對於高雄這個曾他大跌一跤的港都，吳敦義復仇之心甚為炙烈，然而他的副市長黃俊英兩度敗給民進黨謝長廷與陳菊，目前黃昭順情勢看來也不怎麼樂觀，讓吳敦義頗為心急。其實，若不是「走路工」事件，黃俊英很可能已經板倒陳菊，也顯示出吳敦義在高雄的影響力仍不可小覷。
黨中央一方面考慮吳是閣揆，又是朱立倫的前長官，新的會期還要面對國會的質詢，在南北奔波可能太過疲累，因此安排他就近輔選目前聲勢較穩定的朱立倫。但是吳敦義與新北市並沒有太大淵源，這是他輔選的劣勢，因此要其走基層組織機會不大，而是多利用他銳利的口才，對蔡英文強力批駁，以激起泛藍共鳴為優先的任務。
<2010.07.08刊載於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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