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二十年「野百合學運」，促成萬年國會走入歷史與推動台灣民主的進程；兩年前的「野草莓」學運，人數與規模大幅縮水，訴求也未獲得朝野誠心的關注，甚至還有兩位教授李明璁與林佳範遭到起訴，仍未引起社會普遍的共鳴。然而，「野草莓」學運，卻很有可能創下以「體制外運動」終結現行法律的紀錄。
九月九日，台北地方法院承審李明璁違反集遊法案的法官陳思帆，在即將宣判有罪或無罪的法庭，宣布停止訴訟程序，將聲請大法官解釋憲法，理由是她認為集遊法有諸多違憲之虞，甚至牴觸立法院透過制定施行法，引入國內法秩序的聯合國「公民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
為此案奔走聲援的「集遊惡法修法聯盟」，對暫停審案感到振奮，並表示大法官上一次解釋集遊法，即釋字第四四五號，是一九九八年的產物，但是二00九年十二月「公民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與「經濟社會權利國際公約」生效後，大法官實在有必要對憲法在「和平集會權利」的保障，做出進一步闡釋。
李明璁案的暫告一段落，另一案林佳範案，原訂於九月三十日判決，然而法官同樣未作宣判，僅裁示「再開辯論」。集遊惡法修法聯盟認為，這樣的決定顯然是受到李明璁案停止審判、申請釋憲的影響，法官不以有罪宣判，是集遊法欠缺刑罰正當性，以致判不下去，因此法官也是想根據釋憲進展來處理林佳範案。
台大社會系助理教授李明璁，是參與二00八年十一月六日野草莓學生於行政院外靜坐抗議，二00九年五月三十一日遭台北地檢署檢察官以「違反集遊法第二十九條」之「首謀」起訴。一年多來歷經九次開庭，在辯護律師的爭取下，法官准許台大法律系教授林鈺雄於今年五月十七日出庭，闡述兩公約於集遊法的適用情形。
林鈺雄作證時強調，「大法官應經由釋憲排除違反「公民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規定之集遊法，重新檢討釋字第四四五號；法官則應經由公約友善之法律解釋，限縮集遊法及第二十九條」。此外，律師團亦再三重申「限縮使用」、「比例原則」、「和平集會之優先考量」。
台灣師範大學公領系副教授、台灣人權促進會會長林佳範，同樣是在陳雲林來台期間，在立法院前宣讀為集遊惡法送終的祭文，被檢察官起訴。
中研院副研究員黃國昌曾投書媒體表示，李、林兩位教授的法庭訴訟策略，並非純粹為自己「脫罪」，而是將整個問題拉至憲法人權保障的高度，透過辯護律師與學者專家的出庭證言，讓承審兩案的法官暸解，雖「案情」不同，但所涉及者，是關乎我國言論、集會遊行等受憲法保障自由的大是大非問題。
黃國昌也讚揚地方法院法官陳思帆年僅三十，卻能有足夠的「憲法」視野與道德良心，不求趕快結案、交差了事，願意自找麻煩撰寫釋憲聲請書，確實讓關心自由人權及司法改革的有識之士動容。「普通法院小法官，雖無逕行宣告法律違憲的權限，但祇要心中具有憲法意識，仍可在現行的違憲審查制度下，尋得捍衛憲法的出路。」
中國時報則在九月二十一日以社論稱讚陳思帆，「打破長期存在的司法鄉愿風氣，可說是空谷足音」、「這是法院法官在立法院通過兩公約施行法後，第一次挑選了一個上好的題材送入司法院」。
該社論也批評，數年來，「對於集遊法違憲的指責，內政部從來沒有重新修法的打算，這件事經過兩次政黨輪替始終不動如山，連熟諳人權政策的江宜樺部長出掌內政部，也無不同，可見官僚體制輕忽的程度有多深」。
事實上，野草莓學生在中正紀念堂靜坐時，國、民兩黨均將集遊法列為第七屆立法院第三會期的優先法案，但是當年六月休會後，集遊法至今又在立法院躺了一年。︽新新聞︾於二00八年出刊的一一三三期報導提到，兩大政黨對修改集遊法口惠實不至，甚至各懷鬼胎，因為這對執政者來說比較有利，因此誰當政，都不願主動提出修正與廢除。
施明德率領的紅衫軍運動，從地院到高院，兩審均判決無罪定讞，是被以集遊法起訴判決無罪的著名案例。但是集遊惡法修法聯盟也指出，有許多小型集會仍受到集遊法的束縛，如訴求「反迫遷家園」的「沙烏瓦知部」成員，被判拘役十日；訴求「顧台灣修公投」的公投護台灣聯盟成員，有罪；訴求反反分裂法的史明，判刑六個月。
現在，法官把可能違反集遊法的判決權利交給大法官解釋，這除了法官陳思帆的魄力外，李明璁、林佳範兩位教授也「居功厥偉」。如果釋憲結果宣告集遊法違憲，那麼野草苺學運將會名留青史，因為是他們，才讓民主又往前邁進一大步。
<2010.10.07刊載於新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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