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彥謀
民進黨二十二週年黨慶，媒體焦點不是一系列的溫馨與公益活動，也非前後任黨主席的談話，外界皆鎖定在民進黨要如何處理與陳水扁的關係上。諷刺的是，外界都認為阿扁已經退黨月餘，但全黨上下還在切不切割上舉棋不定，過去明快的黨紀，似乎隨著扁的離開而消失，阿扁真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原先民進黨對外拋出黨主席蔡英文將在黨慶中有所宣示，使人期待她將有一番作為，結果他在致詞時提到五個「重點」，一是要在明年縣市長推出好人選，二是讓黨變成一個理性、務實的現代政黨，三是讓黨成為顧弱勢、好正義、重分配的政黨，四是要打造一個新的政治文化，五是繼續守護台灣的主權。
這五個「重點」平淡無奇，社會大眾根本不太在意，應該說民進黨有講不出口的尷尬，當然也就無法勾勒新的遠景。其實，人民想看民進黨，如何跟阿扁作處理？要繼續聯結、還是切割清楚？其實民進黨基本盤大概就是三十％，要聯結或切割都不致對此有太大影響，黨現在的態度好像是，「有扁最美、朦朧相隨」。
民進黨處理扁不夠明確，並非時機點的問題，而是無法切割、也不能切割。
民進黨的對手國民黨是個由黨中央主導的政黨，黨握有龐大的資源與黨產，並且在統治台灣的五十多年中，將地方派系利益均分得相對妥當，從政黨員大多唯中央適從。
因此，國民黨不論誰主掌黨權，自中央到地方，人人「鞏固領導中心」，從李登輝、連戰、馬英九到吳伯雄皆如此。之後李登輝離開國民黨另創台聯，雖然他挾有高民意、甚至提拔無數從政同志，但跟隨他的卻是寥寥可數；馬英九席捲七百多萬票中興黨國，卻沒有多少同志聚集在其麾下，大家還是抱著中央這顆巨木。
民進黨則不同，它沒有資源、沒有黨產，很自然的形成以黨員個人情感或利益關係所結合的派系，每個派系的領袖都有出眾的才能，卻沒有人可以定於一尊。直至陳水扁崛起，到攻取總統府，席捲綠色陣營，把國家公器的資源釋放給黨內，除了是紓困，也在攏絡人心，不如此，無以為民進黨未來計。
當然，阿扁從一介律師到萬乘之尊，確實比別人花了更多苦心，擔任民意代表勤勉問政、擔任首都市長戮力從公，選舉時行程滿檔，黨內同志有難他可以另組助選團巡迴造勢，甚至與施明德、許信良任主席時打對台亦在所不惜。而效果除了萬人空巷聆聽他高亢嘶啞的演說，他也在幫自己與黨創造「有利」局勢。
阿扁經常將不被看好的情勢扭轉，不少曾經被看衰的同志，因為他的助選而當選，這樣的邊際效應，伴隨的就是「政治獻金」的源源不絕。有了資金，就不怕打文宣戰，也較不擔憂對手的買票，類似李登輝支助民進黨或主動募款的情況減少，就不必被選舉的金錢債務所壓垮。
黨內幾乎沒有人否認阿扁是選舉戰神，而他確實有他的能力，他是民進黨內募款能力最強，企業界最願意提供政治獻金的對象，因為他勝選機率高、又能讓同志信服，且他沒有明顯的反商情結，對其遊說或工程承包，他都有能力滿足對方。
八年總統任內，陳水扁更打通所有台灣工商企業界，真正建構了他的政商網脈，環顧黨內，沒有人能望其項背，而這個開拓資源的know how，祇有阿扁自己知道，也造成現在民進黨，成為黨員依賴阿扁個人多於黨中央的人治政黨。
沒有阿扁，誰要參選都得先面對艱難的募款困境，這是為什麼四大天王都願意乖乖聽從阿扁的任命與指揮。例如謝長廷從高雄北上接任閣揆、蘇貞昌離開北縣擔任總統府秘書長、游錫堃硬著頭皮也要擔起被批判的名聲，強推「排藍民調」與「鐵桿台獨」、呂秀蓮願意委身深宮且在扁有難時出面叫屈；而最經典的硬喬，莫過於謝長廷投身台北市長選戰、以及要求謝選擇蘇貞昌作副手。
試問，這四大天王面對阿扁有難，尚不敢落井下石，那麼旗下的兵卒，又怎敢越矩？阿扁既然能在總統任內掌握政敵的情資，更不用說是黨內同志，幾乎每個人都被掐住了脖頸，呼吸困難。天王們若躁動，一人犧牲不打緊，要是整個派系拖下水一起完蛋那才糟糕。
將近兩個月，看似民進黨對阿扁束手無策，而且挺扁的支持者越來越多，連民代也不避嫌的去站台助陣，他可不像李登輝，黨員對他前後兩個樣；證諸阿扁王朝深入民進黨基層，甚至已到盤根錯節的地步。他每到地方取暖，沒有龐大的宣傳與組織系統，如何能夠捲起千堆雪？
蔡英文在此時任黨主席，一個沒有兵的元帥，當然是由其他的將軍來帶領了。從整個情勢看來，說蔡英文「沒有扁的許可與支持不能當上黨主席」，應該也非虛言，而且全黨目前送給她的夢想就是-下屆總統準參選人，這就讓她動彈不得，說不定還擔心投鼠忌器。
如果蔡英文是個沒有包袱的主席，她可以在扁案一爆發就當機立斷予以開除，即使現階段有黨員去靠攏阿扁，也可以黨紀處分。但是蔡英文沒有這樣做，並不是因為她軟弱，相反的，是她太聰明，清楚陳水扁目前的作為，並非對民進黨全是負面所致。
她知道扁案造成綠營受傷慘重、基層士氣渙散、獨派大老震怒，而阿扁的巡迴造勢，則已經開始扭轉深綠板塊的離心，至少已讓基本盤獲得鞏固。因為這些死忠的支持者，要的不是鞠躬道歉，而是一個強硬的藉口，能夠繼續與國民黨纏鬥下去。這種事情，蔡英文做不出來，四大天王也做不出來，祇有阿扁能臉不紅氣不喘，將局面「硬抝」過來。
有了深綠鐵票的聚集，淺綠就有可能受影響而陸續歸隊，祇要黨的支持度回到三成以上，局勢就比較好看了；若達到民進黨基本盤的高標三成五，就有跟國民黨力搏的實力，一些望風倒的牆頭草以及企業界，還是會回頭、或提供政治獻金，然後民進黨再靠著運氣、對手內鬨或失誤，選戰起碼也是勢均力敵了。
若民進黨真的照某些媒體的催促，與扁徹底切割，無異於切斷自身的人脈與金脈，民進黨當然不會上當。誠如某位扁系人馬所言，那些黨內曾經嚷嚷要切割扁的人，如同頭殼壞去。
如果把扁關起來，應該祇能關住他的人，卻關不住阿扁對民進黨的影響力；果真如此，那麼台灣將出現第一位身陷牢獄，卻還能遙控政局的卸任總統，這種情節絕對比黑道老大的故事要來得賣座，甚至是另一項世界紀錄。
<2008.10.09刊載於新新聞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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